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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学徒》第十七章 Chapter Seventeen [打印本页]

作者: 小山林卡    时间: 2015-8-16 14:56
标题: 《学徒》第十七章 Chapter Seventeen
Chapter Seven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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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奥当纳医生
你问起我最早的童年记忆。我听说很少有人还留着三岁以前的记忆,因为当时不成熟的大脑还没有能力处理语言,而我们需要语言来描述我们在婴儿期时所看到的景象和听到的声音。无论童年失忆症①的科学解释是怎么样的,但是我却不一样,因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童年的一些细节。我能想起大脑里的一些不同的画面,我相信,那是在我大约十一个月大时看到的景象。毫无疑问你会认为我从我父母那听了些故事,基于此我才编造了这些记忆。我向你担保,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他们会告诉你我的记忆相当地准确,而不是以任何我可能听到的故事为基础编造出来的。就这些画面内容的本质而言,这些不会是我家人可能会谈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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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我的婴儿床,用木条做的,上着白色的漆,木条上还留着我的牙齿咬过的凹痕。一条印着某些小动物的蓝色的毯子。鸟,蜜蜂或者是小熊。在婴儿床上面,一个滑翔着的奇妙的装置,当然我现在知道它其实是风铃,但在那时对我来说这是个相当神奇的东西。它闪闪发着光,一直在摆动。那是星星,月亮和行星,后来我父亲告诉我,就是那种他会挂在他儿子的婴儿床上方的东西。他是个航空工程师,他相信只要用风铃,单词卡片或是录有父亲念着乘法表声音的磁带对孩子成长中的大脑进行适当的刺激,任何孩子都能变成天才。
我数学一直很好。
但是我怀疑你会不会对我的这些记忆有兴趣。不,你想要找的是一些更黑暗的东西,而不是我那些关于白色的婴儿床和漂亮的风铃。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些关于梅雷亚德·多诺霍的事。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在我跟我阿姨说起我早年的记忆时,她说,“哦,天哪。你真的记得梅雷亚德?”确确实实,我记得她。当我在记忆里搜寻被托管时的记忆时,浮现出来的并不是我母亲的脸,而是梅雷亚德从婴儿床的护栏上往下盯着我的那个表情。白色的皮肤,脸上有一颗痣,就像一只停在她脸上的黑色的苍蝇。一双漂亮但是又冷酷的绿色的眼睛。她的笑容——即使是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也能看到大人没有觉察到的:笑容里的敌意。她讨厌她为其工作的那一家。她讨厌尿布的臭味。她讨厌我饥饿时爆发出的哭声打断了她的美觉。她讨厌迫使她来到这酷热的德克萨斯州的城市的命运,这里与她的故乡爱尔兰差距太大了。最重要的是,她讨厌我。
而我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她在很多微妙的方面表现了出来。而她从不会给自己的虐待留下任何证据;哦不,她在这方面真是太聪明了。但是她的敌意却以生气的低语表现了出来,就像蛇的嘶声一样轻柔,当她在我的婴儿床上方弯着腰时。我虽然不理解她的所言所语,但是我却听懂了其中的恶毒,以及我在她皱起的眉间看到了愤怒。对于我的生理需求,她从不疏漏;我的尿布总是新的,我的奶瓶也一直保持着温暖的状态。但是,她却常常偷偷地拧我,扭动我的皮肤,直接在我的尿道上擦些酒精让我苦受那种刺痛。作为人的天性,我自然痛得叫喊,但是我身上从没有留下过疤痕或瘀伤。我只是个时常肚子疼的小男孩而忆,她告诉我父母,天生比较神经紧张。可怜又勤劳的梅雷亚德!只有她才要应付我这个整天哭涕的小鬼,而我母亲却只会趋于她的社交义务。我的母亲,她身上闻起来有香水和貂皮的味道。
这就是我所能想起的一切了。那阵剧痛。我自己哭喊的声音。还有,在她俯身弯腰探进我的婴儿床里捏我或戳我幼嫩的皮肤时,在我的上方的,梅雷亚德的喉部那寸白色皮肤。
我不知道像我当时那么小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懂得什么是恨。我想在这般粗暴的虐待下,我们只能感受到一种不知所措。在没有能力进行推理的情况下,我们做得最好就是把因果联系起来。即使是在那时,我想我也能理解,我的痛苦的源头是一个有着冷酷眼神和像牛奶一样白的喉咙的女人。
里佐利坐在她的桌子上盯着沃伦·霍伊特细致的书写,边缘整齐地排列着,小小而紧密的字在纸面上排成整齐的一列。虽然他是用油墨写的,但整封信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处修改或划掉的词。每一句话在笔尖碰到纸之前都已经组织好了。她想到他弯着腰,纤细的手指拿着圆珠笔在纸上写着,他的皮肤从纸面上滑过,突然间她感到亟需洗净自己的双手。
在女厕所里,她站着用肥皂和水不停地擦洗自己的手,想要彻底消灭他的痕迹,但是即使是她洗干净并晾干自己的手后,她感到手上还是沾染着霍伊特残留的痕迹,就像他写的字如同毒液一般渗入了她的皮肤里。而且还有更多的信要读,更多的毒液要被吸收。
一阵敲厕所门的声音让她突然神经紧绷。
“简?你在里面吗?”是迪恩。
“我在里面,”她喊道。
“会议室里的录影机已经准备好了。”
“我马上就来。”
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的确是一副令她不为愉快的模样:疲惫的双眼,一副信心动摇的样子。别让他看见你这副模样,她想。
她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点冷水,再用纸巾擦干。接着她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自己镜中的身影,她心想着,现在这样好多了。永远别让他们看出你的不安。
她走进谈判室,向迪恩稍点了下头:“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已经把电视打开了,录像机的电源指示灯亮着光。他拿起奥当纳给他的马尼拉纸制的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卷录像带。“这是八月七号拍摄的。”他说。
那就是在三个礼拜前,她想。这些最新录下的图文影像让她顿时心神不宁。
她在会议桌边坐下,准备好做笔记的钢笔和横线簿:“开始吧。”
迪恩把带子放进录像机,摁了播放键。
他们看到的第一张画面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 穿着蓝色针织衫的奥当纳,优雅得与白色的煤渣砖墙背景显得有些不协调:“今天是八月七日,我在马萨诸塞州雪莉镇的索萨巴拉诺夫斯基监狱。这次的对象是沃伦·霍伊特。”
电视黑屏了一下,一个新的图像闪现在屏幕上,那是一张脸。里佐利看到这张为她憎恶万分的脸,猛地仰倒在椅背上。对别人来说,霍伊特看上去只是一张大众脸,甚至是过目而忘。他那一头浅棕色头发被修得很是整齐,脸颊也因长期监禁而显得苍白无光,一件对他瘦削体格来说有些过大的蓝色劳动布囚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那些每天和他相处的人都形容他是一个友好和善,恭敬有礼的人,这和录像画面中的他十分吻合。一个良好的无害青年。
霍伊特的目光从镜头上移开,镜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投向了何处。他们听到挪椅子的嘎嘎声,然后是奥唐纳的声音。
“沃伦,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随时都可以,奥当纳医生。”他微笑着,“我听着。”
“好吧。”奥唐纳的椅子嘎吱响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你在信里已经告诉我许多关于你的家庭和童年的事了。”
“我试图说全。我觉得让你了解我的方方面面是很重要的。”
“是的,我很感激你这样做。我并不常有机会访问像你一样严谨的人——毕竟不是任何人都会像你一样审视自己的行为。
霍伊特耸耸肩:“嗯,你知道那句名言:不知自省的人生不值得一活。”
“但是有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过度地自我反省。这其实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用理智来把我们自己从原始的情感中剥离出来。”
霍伊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调说:“你想让我谈谈我的感受?”
“是的。”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人们选择杀人,又是什么让人选择使用暴力。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你在杀死一个同类的时候,你有何感受。”
他沉默了一下,思考着这个问题:“这很难描述。”
“试试看。”
“为了科学研究?”他那讽刺的调子又回来了。
“是的,为了科学研究。你的感受如何?”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一种快感。”
“所以你感觉还不错?”
“是的。”
“给我具体讲讲。”
“你真的想知道?”
“这是我研究的核心,沃伦。我想知道在你杀人的时候你切身的体会。这不是出于变态的好奇心——而是我需要知道你是否有任何神经系统异常的症状,比如说头痛,尝到奇怪的味道或闻到反常的气味。”
“血闻起来可不错。”他顿了顿,“哦,我想我吓到你了。”
“继续,告诉我你关于血的感受。”
“我以前经常在工作的时候接触血,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你曾经是实验室技术员。”
“人们往往觉得血液仅仅是在我们的血管中循环的红色液体,就像引擎中的机油一样。但血液其实非常复杂,而且独特。每个人的血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每一次谋杀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样。没有特别可以说的”
“但每一次谋杀都让你愉悦?”
“它们中有些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
“给我讲讲一次让你感到最为快乐的谋杀,最为你记忆犹新的一次。有吗?”
  他点点头:“有一次谋杀总是会让我想起。”
“比起其他的,那一次更让你经常想起?”
“是的,我久久不能忘却。”
“为什么?”
“因为我谋杀未遂。因为我再没有机会去享受一次那种杀戮。这就像一个你抓不到痒处一样。”
“这样子形容它倒让人觉得那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谋杀。”
“是吗?可是,渐渐地,就算是平凡至极的痒处也会开始消磨你的注意力。它就一直在那里,刺痛着你的皮肤。你知道的,挠脚底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一开始可能让人觉得无关痛痒,但是,日复一日毫无缓和地进行。它就成了最残忍的酷刑。我记得我在信中提到过我略知一二的人类对人类施加残暴②的历史,这也是一种施虐的艺术。”
“是的,你写信告诉过我你对这种事的,嗯,兴趣。”
“古往今来的施虐者都明白,最为人忽视的轻微痛楚在一段时间后也会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
“那你说的那次谋杀已经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它总让我晚上睡不着,想着事情本该有的进展,想着因此我失去的快乐。我的一生,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件事,好让其能善始善终。因此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我一直想起它。那些画面一直在我脑中挥散不去。”
“请你描述一下。你的所见,你的所感。”
“我看到了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她恨我。”
“别人不恨你吗?”
“别的人都已陷于恐惧,没有了反抗能力,为我征服。但唯独她,还死死挣扎。我在触摸她的时候能够感受到,那股愤怒的电流从她的每一寸肌肤流淌而过,虽然当时她已经为我所控。”他向镜头俯下身来,像是就要开始分享他最私密的想法。他将目光从奥唐纳转向摄像机,好似他可以透过摄像机镜头看到里佐利一般。“我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他说,“我仅仅触摸她的肌肤就可以汲取她那股怒气,就如白炽光般灼热。那是一股杀气涌动的纯粹能量。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有力的情感,我想要再感受一次。”
“那让你性起吗?”
“是的。我总是想着她的脖颈。非常细长。她有一个很好看又白的脖颈。”
“您还想到什么了呢?”
“我想着脱掉她的衣服,想着她的乳房多么的紧实。还有她的腹部。她的腹部真是平滑而又迷人……”
“所以你对科德尔医生的幻想——是性方面的?”
他停住了。眨了下眼睛,好像从昏睡中惊醒般,“科德尔医生?”
“那是我们正在讨论的对象,不是吗?在你案子里幸存下来的受害者,凯瑟琳 科德尔。”
“哦,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她。但是我说的不是她。”
“那你说的是谁呢?”
“另外一个,”他盯着摄像机,目光如此炙热,里佐利都能感受到它的温度。“那个女警察。”
“你说的是那个找到你的人?她是你幻想的女人?”
“是的,她的名字是简-里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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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在心理学上,对我们一般人记不得二岁以前的事情,有个专用名词,叫童年失忆症(childhood amnesia),即一般人对于自己童年生活的切实记忆(不是听父母、家人叙说而来,而是自己亲身感受的记忆),大约都始于四、五岁,上幼儿园开始。
注释②:原文出自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的诗作《人生而哀:一曲挽歌(Man Was Made to Mourn: A Dir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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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Lockon   攸宁  Gabriellaz
校对:小潮  Linn  攸宁
树屋字幕组-文翻组
翻译仅供学习交流,严禁用于商业用途
本书版权归原作者Tess Gerritsen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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