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雪白的花瓣》第十章 Chapter Ten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0-31 10: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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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7-1-4 16:43 编辑

Chapter 10

Part 1

艾格尼丝•拉克姆的卧室从来不开窗，门也经常紧闭，每夜屋内都充斥着她的呼吸。一次接着一次，她呼出的气息从枕头上缓慢地淌到地板上，然后在一呼一吸之间升腾而起，像无形的羽毛一般彼此堆叠着，直到它们开始在天花板上“搭窝建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加稠密。

现在已经是早晨了，你可能不相信自己是在一间卧室里：这里感觉更像是世界上最小的工厂，无目的地工作了一晚上，只是把氧气变成了二氧化碳。你本能地看向窗帘，它们闭合着，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一束如针粗细的阳光从天鹅绒窗帘的细缝中钻入，刺破昏暗，落在了艾格尼丝摊开放着的昨天日记上，照亮了她的一行字迹。

我真应该多出去走走了。她在日记里写下这句告诫自己的话，这行靛青色的字小到你必须眯着眼才能看清。

你扫了一眼床，原以为能看见她蜷缩在鸭绒被下的身体。但她却并不在那里。

艾格尼丝·拉克姆有了一个新的日常活动。每天早晨，如果她的状态足够好的话，她会一个人在家附近的街上散会儿步。尽管这让她觉得痛苦，但她确实在渐渐好转。

社交季近在咫尺，令她害怕的是，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去重拾基本的社交技能——比如能够无需他人扶助的自我行走，并且行走的距离要超过她房间的长度。参加社交活动并不是一个人天生就会的事，你必须要为此多加练习。如果将巡回的舞厅一开二，首尾相连，甚至可以达到一英里的长度。

所以，艾格尼丝决定要去散步。令人惊讶的是，柯卢医生认为她去散步的决定很正确，他说因为她的血细胞生成不足。在无人反对的情况下，随后每隔几个早晨，她都被克拉拉送到前门。然后她举着太阳伞，一个人蹒跚地走上人行道，紧张地听着回响在空无一人的鹅卵石街道上的脚步声。

艾格尼丝每次都会遇见那只在拉克姆的前门下“扎营”的杂种狗，但是她并不害怕那只狗，也没有理由怕，它也从未向她吠叫过。无每次当她蹒跚经过，在拍打裙摆的狂风中勉力支撑自己被吹歪的太阳伞时，那只狗总是摇摆着尾巴或是用善意的哈欠向她表达自己的友好，让她安下心来。它让她想起超大号的周日烤肉，一身圆滚滚的深棕色皮肉，而且它的双眼比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要善良。但不可否认，她厌恶它，因为她有一次差点就被它的粪便弄脏了靴子，不过她并没有把自己的鄙夷显示出来，为免伤到它的感情——或者激起它的愤怒。还有一次，她看见它舔着身上那像剥皮手指一样红的部位，但她没有认出那是什么器官，便把那当做是狗特有的附属物，就像鳞或者是刺，红肿发炎让它十分痛苦。她步履轻盈地经过它，脸上的微笑古怪又怜悯。

至于除了狗以外的人类，艾格尼丝遇见的不多。尽管诺丁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安静了，但同样尚未成为大都市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谨慎地选择一条街道，那个人就可以专注于走他自己的路，而不用去面对遇见其他行人的额外挑战。肯辛顿公园路是最繁忙的，因为公共汽车都沿着这条大道行驶。如果可以，她尽量避免经过这条街。

每个早晨，她都走得更远一点。每一天，她的身体都变得强健一点。五条新裙子已经做好了，第六条裙子也即将完工。多亏了园丁，花园看起来非常漂亮。而且威廉也一直保持着愉快的心情，虽然（她不禁注意）有了胡须和八字胡之后，他看起来忽然老了点。

自从上次她精神崩溃后，他们就没有在一起吃早餐了，不过他们养成了一起吃午餐的习惯。总的来说这样更安全了，艾格尼丝想着。清晨的散步让她有了健康的食欲，所以她不用再次面对在进餐中途，当自己还在扒拉那没吃多少的一小点食物，威廉却已经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他那一部分然后问她一切是否还好时的窘境。

今天，他们都吃的很尽兴。厨师的超常发挥带来了这道非凡的猪里脊肉冻，里面夹着火腿、熟猪舌、蘑菇和香肠。这道菜造型看起来非常高雅，而且非常美味以至于他们两次将莱蒂叫回了桌边来切更多的肉片。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威廉咕哝着，从肉冻中挑出一个物体。

“这是开心果核的一个碎片，亲爱的。”艾格尼丝告诉他，自豪于她终于知道了一些他所不知的事。

“真想不到。”他说着，令她吃惊的是，他竟然把闪着光的碎片放在鼻下深深地嗅了嗅。他最近在闻周围所有东西：花园里新种下的植物、墙纸胶、颜料、餐纸、便签、他自己的手指，甚至于白开水。“亲爱的，我的鼻子必须变成我身上最敏感的器官。”在开始解释关于两种几乎无法分辨的花瓣（在香水业中）具有至关重要的区别之前，他会这么告诉她。艾格尼丝十分欣慰他是如此坚定地想要掌握自己职业的分分毫毫，特别是自从这份工作让他们在突然之间变得宽裕起来，但是她希望他不要在社交季时闻来闻去，尤其是在有很多人的时候。

“对了，我告诉过你吗？”威廉对她说：“今天晚上我要去见大弗拉特利。”

“是跟香水有关的吗，亲爱的？”

他假笑了一下，“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一边把勺子插到自己的干果牛油布丁里，一边纠正了她。“不，亲爱的，他是一名演员。”

“是我一定要结识的人么？”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他现在在拉姆利音乐厅表演。”

“哦，那好吧。”

显然没必要再说更多了，但是当艾格尼丝意识到自己有些脱离社会的时候，她备受折磨。过了一会儿她补充道：“拉姆利难道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亲爱的，你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那里没有被提升么？”

“提升？”

“地位变得更高…变得更加时髦…”她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描述“阶层”这个词。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会被一群戴着布帽的男人和缺少牙齿的女人包围。”

“好吧，如果那样能吸引你…”她说着，表情有些难看。牛油布丁对她来说太油腻了，而且在吃完肉冻之后她就开始觉得有些恶心想吐，但是一小块午餐蛋糕让她无法抗拒。

“人不能只依靠上层文化活着。”威廉风趣地说。

艾格尼丝嚼着她的蛋糕。这蛋糕也比她想象的油腻。。同时，她被激怒了，因为她怀疑有些事情她应该知道。

“如果你…”她犹豫着，“如果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人…在拉姆利…我的意思说任何比较重要的人，我可能会在社交季里见到的…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当然，亲爱的。”他举起一块午餐蛋糕到他的鼻子旁，然后嗅了嗅。“在雪莉酒中泡过的黑加仑、葡萄干和橘子皮。扁桃仁、肉豆蔻、香菜…香草。”他咧嘴一笑，好像在等待掌声喝彩似的。

艾格尼丝苍白地笑了笑。

在距离拉克姆房子西边不到半英里的地方，艾米琳·福克斯穿着一身外出的服装，却还呆在她的厨房里捂着手帕咳嗽。今天的天气好像在跟她作对似的，空气中有些闷热压抑的东西让她头痛胸闷。她必须确保在明天之前恢复精神，如果不这样的话，她将会错过救援协会的常规活动。

她打算尽快到她父亲那里向他要一副药，但是想想这样只会让他担心自己。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他和那一袋子的药与工具呢？艾米琳的父亲可是詹姆斯·柯卢医生，一个十分繁忙的男人。

相反地，她选择吞下一整勺的治肝盐，接着喝了一小口热可可来去除掉嘴里的味道。热可可还有让她暖和起来的附加功效，不仅仅是她那摇着杯子的冰冷的双手，也不仅是藏在腹部下的敏感的胃，而是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事实上，忽然那一瞬间，她感觉太暖和了：她的额头因为刺痛全是汗珠，她的手臂裹在紧紧的袖子里，感觉快要窒息了。匆忙之中，她穿过厨房的大门来到花园里。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by Ivy

校对by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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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版权归原作者Michel Faber所有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0-31 10:09:04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0-31 10:11 编辑

Chapter 10

Part 2

她的房子比亨利的要大，并且她的花园里的植物种类也更多，尽管自从花开期她的老公在里面闲逛之后那里有些生长过盛。。柏特伦确实有奇怪的品味，总是想给他们的餐桌培育出新奇的蔬菜，成功后就交给厨师来加菜。花园里已经种了鸦葱，混在野草里半遮半掩，还有一些根须盘缠的婆罗门参。父亲会不时派他的园丁来查看，来铲掉坏死的植株，并为艾米琳清出散步用的小道。只是这些杂草只在夏天疯狂地生长，在冬天则藏在地下耐心地等待。它们现在再次苏醒过来，郁郁葱葱，然而在那巨大棺木形状围场里，伯蒂曾经用来种植那些成人大小的巨型芹菜（他们是怎么叫的——刺棘蓟？）的土地则是没有半点动静。

伯蒂总是对任何能持久的事物都漠不关心，吸引他的反而是短暂的和壮丽的事物。尽管如此，他是一个好人。他们共享的房子对她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但她愿意为他留在这里——为了他的回忆。他几乎没做什么令人难忘的事，也从没说过他更远一步的想法（即使他真的有）。能回忆这段婚姻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他的房子里。

现在她站在花园里，手里还托着一杯可可，发烧的额头被微风吹凉。她很快就会变得好的。她没有生病。她昨晚应该打开窗户，在经历过前天反常的温暖之后，让房子通通风。。头疼是她自己的错。

她喝完剩下的可可。这已经使她振作起来，给了她一种提高警觉的感觉。是什么让它能有这样的功效？它肯定有一个神秘的成分，她猜想，给她缓慢的血液注入了一剂提神剂甚至是兴奋剂。在她看来，她并不比那些她在救援协会工作时看到的毒瘾君子好多少——那些头脑混乱的吗啡奴隶在基督教义上的注意力维持不过两分钟，之后他们的红眼睛就到处乱瞟。她微微一笑，在微风中侧过脸，用杯子边缘抵着下巴。艾米琳•福克斯——一个可可瘾者。她能够想象自己就是封面上那种有点可怕的、穿着男式长裤和斗篷的蒙面恶人，从一个屋顶跳到另外一个屋顶，躲避着警察的追铺，她的超人力量完全来自邪恶的可可种子。地面上的警察向她伸着无能的粗短手臂，在暴怒和挫败中大张着嘴。只有上帝可以抓住她。

她打了个寒颤，睁开双眼。腋下的汗已经变冷，她的脊柱感到一阵湿冷。发痒的气管引诱她去咳嗽，咳嗽，再咳嗽。但她拒绝遵从，她知道是哪里引起的。

回到房子里，她把奶锅冲洗干净，擦了擦炉子，把可可那些东西收了起来。她的女性友人很少会有人去考虑如何完成这些事情，即使假设他们被刀尖威胁着去尝试；福克斯夫人做这些事时没有丝毫犹豫。萨拉，她那负责包揽所有事的女佣，并不跟她住一起，而且明天才回来。而福克斯夫人的原则就是尽她所能地去帮助这个女孩。她觉得，她和萨拉，比起主仆，更像姑侄。

噢，福克斯夫人知道有一个关于她的流言，生产者就是那些认为她是文明社会之耻的女人，她们觉得她是一个披着伪装的激进派，一个长得丑的雅各宾派。如果他们可以的话，他们会把她赶出去——或者，更好的话，让她自己走掉——离开他们的视线。

这些来自她姐妹的病态想法让福克斯夫人伤心，但是她没有特别努力去平息它或者挑战它，因为这些谣言不是流传在那些她渴望被接纳的时髦主妇的家里，反而出现在家徒四壁的穷人家里。。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小题大做！她相信，女性在未来会拥有重要的职位。现有的体制违背了上帝和理智，无法持久。它不能为下层社会提供良好的教育、优质的事物和纯净的水，也不能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和道德修养，却希望他们一直沉浸在奴役状态里。它也不能在报纸揭露骇人的人类悲惨的同时期待无人愤慨地反抗。如果相同的街道和住处每天都被提到，并且详细报道了我们的兄弟姐妹的不幸遭遇，难道还能避免一个基督教军队逐渐成长并撸起袖子要求人们给予援助吗?福克斯夫人坚信，即使那些女士和绅士不被良心困扰，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仆人正越来越少，甚至就连他们之中最富有的也要熟悉拖把和洗碗布这些对他们而言非常奇怪的东西。

福克斯夫人一边给吐司涂黄油一边预测，到下个世纪，像我这样的女性将不会再被认为是怪胎。英格兰将会充满那些为了一个更公平的社会而竞相奔走的女性，她们的家里也不会有仆人。（她的仆人萨拉，和体弱的爷爷住一起，每隔一天过来做重活，就是为了拿到一个合理的工资，让她不用回去重操妓女的旧业。她值得与她等量的金子，但是即使这样妓女行业会被摧毁，她也会在时间的流逝里消失。）

艾米琳想知道一个短时间的散步会不会对她的胸腔有好处。她有一个包里装满羊毛手套，另一个包里装满袜子，准备拿去送给莱薇尔夫人，莱薇尔夫人正计划下个月为爱尔兰穷人组织的活动。（‘他们是芬尼亚会的’！流言肯定会这样说，或者是‘他们是天主教徒’！）走到莱威尔夫人的房子只需要几分钟，而且她能在两边手臂各提一个差不多重量的包。

除了福克斯夫人自己的寝室，她家里所有的房间到处都是箱子、包、书籍和包裹，杂乱无章。事实上她的房子就是救援协会以及很多其他慈善机构的非官方货仓。艾米琳登上楼梯，鼻尖探进曾经的主卧，确定她要找的不在里面。在楼梯口那一摞勉强堆起的新约全书是被翻译成....福克斯夫人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种语言，不过有一个来自圣经传播社会的人很快就会回来要它们了。

找不到袜子和手套，她回到楼下去给另一片吐司涂黄油——这是整个家里她现在唯一能吃的东西。一般周一这里都会有大量剩余的周日烤餐，但是昨天福克斯夫人让萨拉吃开怀，却没想到这个女孩有和拉布拉多犬一样的胃口。

她一边嚼着她的面包一边想，对于那些在我之上的，我是一个可怜的寡妇，在贫穷的浅滩里划水；对于那些在我之下的，我是一个在天堂里娇生惯养的生物。我们所有人都是既被人反感又被人嫉妒，只除了最穷的人，因为在他们之下只剩下地狱的污水井，再没有其他。

精神饱满地决定寻找袜子和手套，艾米琳开始非常认真地搜索。她甚至戴上她的旧式女帽，时刻提醒她自己的目的以防她放弃。令她开心的是，她几乎马上就找到了她的包，它们一个接一个整齐地叠在衣橱里。但是把它们拉出来的动作扬起了灰尘，在她反应过来要对抗它之前，她开始不停咳嗽，咳嗽，再咳嗽。她咳嗽到站不起来，跪了下来，眼泪滑下她的脸颊，颤抖的手用力地把手帕压在嘴上。然后，等她停止咳嗽，她在楼梯脚边休息，微微摇晃身体让自己舒服。透过前门结了霜的玻璃，她凝视着广场上闪烁着的光。

福克斯夫人不认为自己身体虚弱。按她的判定标准，她跟任何一个能想到的、胸腔也是天生虚弱的女人一样健康。同样，在关于她的缺点的主题上，她也不认为自己丑。上帝给了她一个长脸，但是她对此非常满意。这张脸让她想起迪斯雷利，但它比迪斯雷利的更柔和。这没能阻止她找到一个丈夫，不是吗？假如以后她没有第二任丈夫，好吧，一个丈夫就足够了。回到健康的问题，尽管伯蒂有红润健康的脸还喜欢咧嘴笑，最后失去健康的也不是她，而是他。这恰恰证明决定人类生命长度的不是流言，而是上帝。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逗逗

校对 by Yarina

终校 by 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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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0-31 10:13:00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0-31 10:17 编辑

Chapter 10

Part 3

她站起来，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然后朝着那些袋子走去。她两只手分别抓起一个袋子，掂量了一下它们的重量。重量都一样。提着袋子走向门口，出门前在镜子前停留了片刻，理了下头发。

在东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亨利•拉克姆也走在大街上。（这是个多么适合出来走走的日子！你不会预想到跟着这些人一起四处走走，自身会变得有多健康！你能预料到么？）

亨利正走在一条他之前从未来过的街道上：这是一条曲折阴暗的街道，他必须时刻注意脚下以免踩到粪便而滑倒，同时他还需要密切关注每一个小巷和隐蔽的楼梯井以免被其他人搭讪。他走路的姿势很僵硬，比起恐惧，他的决心也只是稍微强过一些。他只能希望（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权利去祈祷）没有熟人看到他走进这个充满邪恶味道的迷宫中。

亨利知道福克斯夫人哪几天是去救助协会工作，哪几天是呆在家里。她的日程已经铭刻在了他的记忆之中，而且每周一是她休息的日子。这就是为什么他选择在今天造访圣吉尔斯，这儿就像是那种她会来照顾的地方。他抑制住因恶臭而引发的咳嗽，然后艰难地向更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用以维持体面的伪装都已悉数殆尽，牛津街那坚硬且笔直的线条已不见，而且已经遗忘过半，从脑海中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同噩梦般的衰退之景——
败落的不仅是道路本身，还有两边摇摇欲坠的屋舍，以及那些肮脏的居民的身体和品德。

亨利由衷地认为城市的这一角落是地狱的外缘，这里简直是一个死亡等候区。报纸上都说自从50年代以来这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那怎么可能呢？他已经看到了被割下的狗头腐烂在排水沟里，突出的舌头因为跳蚤而变得肿大；他又看到半裸的幼童互相扔着鹅卵石，枯槁的脸庞因愤怒与愉悦而变得扭曲；他还看到许多幽灵般的身影从破损的窗户向外注视，他们眼神空洞，看不出性别，灰色躯体跟包裹着他们的破布相差无几。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似乎居于地下，而且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所居住的地下室只能通过隐蔽的楼梯井有些甚至靠摇晃的梯子才能进得去。窗户上晾着湿答答的衣物，粘满了煤灰；随处可见破旧的床单在微风中摆动，就像一面面旗帜，其突出的标志便是血迹褪色后留下的棕色图案。

亨利•拉克姆来这儿有一个目的：让这儿有所改变。虽不是福克斯夫人所做的那种，但终究也是一个改变。

到达后仅仅过了几分钟，一个丑陋的妇女便靠近了他：年纪中旬，或许更年轻一些；穿着一条摄政时期风格的拖地长裙，已经缝补了很多次。她没有戴帽子，脖颈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她向他微笑着打招呼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所剩无几的牙齿：这样表明她是一个妓女么？

“先生，施舍几个便士吧，给一个不幸的穷人。”

看来是一个乞丐。

“你需要的是食物么？”亨利以生怕被愚弄的腔调说道。他想让自己大方些，但是他感觉她的呼吸中有一丝酒精的气息。

“正如您所说的，先生。我确实需要食物。我很饿，从昨天开始我就没吃过东西了。”她的双眼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浮肿的双手拧在一起。

“需要我…”他犹豫了一下，对她的注视有所抵触。那目光让他不禁一颤，就好像是捕食者在盯着它那肥美多汁的食物。“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卖食物的地方么？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噢不，先生，“她回答道，显然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先生，名声，对我来说非常宝贵。我要考虑到我的孩子们。”

“孩子？” 他没想到她有孩子，她看上去和他在教堂里见到的那些体态丰满、皮肤光滑的妈妈们太不一样了。

“我有五个孩子了，先生，“她向他保证道，停在半空中的双手似乎随时要抓住他的手臂。“五个，而且其中两个还是婴儿，他们哭闹得太厉害了，影响到我丈夫睡觉，叫他无法忍受。所以他就打他们，就在他们的小床上，打到他们安静下来为止。我想着，先生，如果我能够从您这位善良的人这里得到一些便士，我就能够从药剂师那里得到一些‘圣母的恩赐’给我的孩子们，先生，他们就会睡的像天使一样。“

亨利把手伸进了口袋，正准备掏钱，但女人的回答让他惊骇不已。

”但…但你必须劝阻你丈夫殴打孩子！“他说道。“他可能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伤害…”

“恩，是的，先生，但干了一整天活，他实在太累了，晚上需要好好睡一觉。而孩子们实在是太吵了，我之前说过，一个安静下来其他的又开始尖叫，而且先生，一次性安抚六个孩子，这简直不可能。”

“六个？你刚刚说的是你有五个。”

“是六个，先生。但有一个实在太安静了，你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就在那肮脏的大街上，两人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僵局之中。他手心攥着一枚硬币，在犹豫着。她舔了舔嘴唇，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一不小心打消了他的慷慨之意。

“孩子们哭泣不是因为顽皮不听话，”亨利说道，他还在努力抗拒着不去设想无辜的婴儿在床上被殴打的这一情景。“你的丈夫必须明白这一点。孩子们哭泣，是因为他们饿了或者不开心。”

“您说得对，先生，”她急切地回应道，点着头表示赞成，并眼巴巴地望着他。

“您懂的，他们很饿，而且特别，特别的不开心。”

亨利叹了口气，放下了他的疑虑。要做善事，先得要信任，或者至少你愿意去冒险一试。好吧，所以说这个女人最近喝了些烈酒，而且她的行为举止也表现出刻意的奉承，但这又如何呢？善意不会让她变得更糟，而且不管她家里到底几口人，她的家庭也不该因她的过错受到责备。

”给你，“ 他说着，把钱递交到她颤抖的双手上。“记着你要用它来买食物。”

”谢谢，谢谢您，先生，“ 她欢呼道。“这枚小小的硬币，对您来说并不算什么，先生，但有了它，一个可怜的寡妇和她的家人可以吃上一顿好的——想想那个，先生！ ” 趁亨利正皱着眉头思索她刚才的话，那个女人急忙跑进两栋建筑之间的黑暗缝隙中。

“寡妇？”他嘀咕着，但是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果是处在一个更理想的世界里，亨利本应该有几分钟的时间来反思一下这次相遇，以及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因为他现在被一系列互相冲突的情感所困扰着。然而，他所带的钱财已经被这条街上的其他居民察觉到了，钱币的光芒如同天空中绽放的烟火那般明显。衣衫褴褛的人们从各个角落开始向他靠拢，他们歹毒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亨利大步走向前，不安的同时也有某种奇怪的孤注一掷的感觉。有一种物质在他的血液中流动，将他的恐惧全转化为另一种东西：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感，以及与身体奇怪的统一。

首先靠近他的是一个像鼹鼠一样的家伙，走路样子怪异，一瘸一拐地。瘦骨嶙峋的手里紧握着一把鞣皮小刀。为了让亨利能看到它，他把刀举到半空中——但看上去似乎这刀是一个被新来的人无意间遗失的无伤大雅的小玩意，而他只不过是在归还它。对亨利而言，空气里充满的不是危险的味道，而是有一种不真实的闹剧意味。“赶紧把钱给我！”这个矮小的男人喘着粗气，表情扭曲，像只黑猩猩一样，在亨利胸口一臂距离左右的地方挥舞着那污秽的刀刃。

亨利凝视着攻击者的双眼。这个家伙比他矮一个头，体重也是他的一半。

“愿上帝宽恕你，”拉克姆咆哮着举起了他的拳头。同那个小偷发育不良的脑壳相比，他的拳头在体积上更占优势。“也愿上帝宽恕我，如果你再走进一步我发誓我会把你揍趴下。”

出于恐惧，那家伙连连后退，差点被一块松动的鹅卵石给绊倒。，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其他一些圣吉尔斯街的居民也停止了向拉克姆方向的前行，同样选择了撤退。他们觉得不管怎样，亨利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by 马克Mark

校对 by 燕

终校 by Gabriell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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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版权归原作者Michel Faber所有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0-31 10:18:26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0-31 10:20 编辑

Chapter 10

Part 4

只有一个人没听劝阻，只有一个人还在继续向他走来。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女人，穿着一条在亨利看来像是晚礼服一样的白色裙子，披着一件男士黑色外套，还围了一条花边帷幔当作围巾。和那个女乞丐一样，她也没戴帽子，不过她精灵般的脸庞更加年轻光鲜，而且顶着一头红发。她大胆地走上亨利站着的小路，随意地解开自己的围巾，露出长满了雀斑的胸部。

“只要一先令，我的手就随便你摸，先生，”她说道，“要想摸我身上别的地方得两先令。”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站在他的影子里等他的答复。

一种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平静降临到亨利•拉克姆身上，这是一种脱离肉体的宁静，即使是刚进入无梦的睡眠也未曾体验过。他已经敬畏却又渴望这一刻很久了，终于能够进入那个福克斯太太用尊严和沉着与之周旋的感官地狱。他无数次在自己的幻想中看到面前的女孩（或是与她隐约相似），而现在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并且让他宽慰的是，他发现她并非可怕的女妖，她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眼皮上粘着面包屑、下巴擦伤了的孩子。

今天在鼓足勇气来这之前，他怕自己的美好愿景仅仅是一种伪善，一种因为地理位置的转移便不可再维护的脆弱的虚妄。如果上帝眷顾他，给他分派一个教区，他多么害怕在探查更贫困的街道时自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倒像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并且侵犯她。然而现在她就在这里，一个妓女，一个娼妇，一个刚刚还清楚表达了只要给钱他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被可怜人。可他想要什么呢？她气息微弱，双唇微张，在他的影子里昂头看他，等待着他同意，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给了他一件无价之宝——她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本性。现在他了然于心，无论他想要的是什么，无论他那颗有罪的心中渴求的是什么，肯定不是这具瘦小被践踏过的血肉之躯。

“你没权利出卖你身上的任何地方，小姐，”他温柔地说。“它们是一个整体，并且属于上帝。”

“我的‘整体’属于任何给我两先令的人，先生，”她坚持说。

他尴尬地扯扯嘴角，转而把手探进口袋里。

“给你，”他说，给了她两先令。“现在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她偏了偏头，她眼里闪过的一丝担忧，扰动了死寂般的平静。

“我想要你……”他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恶贯满盈了，而他又没法站上道德制高点去命令她“走吧别再堕落了”。相反，他尽力做出微笑的样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厉。“我想让你把这两先令看成是一种你不必……”（尽管这些话已出口，她困惑的表情让他明白他是在对牛弹琴）“嗯……我的意思是，不必为了赚着两先令做你本来需要做的那些事……”(她仍然皱着眉，十分不解，上齿咬住了下唇)“我的意思是……上帝啊，小姐，不管你本来要去做什么，别去做那些事！”她瞬间龇开牙笑得合不拢嘴。

“明白，先生！”她迈着休闲的步伐走开了——下半身摆动的幅度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正经女人都大。

到了现在，亨利觉得他已经受够了。他累了，想念着他在哥尔汉地的书房里平安和彬彬有礼的氛围。为了保存自我对抗那狡猾之徒的而飙升的肾上腺素现已褪去，被唤醒的不相关的情绪混合物不再是亢奋，而是疲惫。

拖着沉重的步子，他往回走向镇上较好的地方，在那里他将搭到一班公车，并且着手吓人的任务，理顺今天的所见所闻。然而，就在他快速穿过曲折复杂的街道、匆匆瞥向每条小巷和死胡同以防能找到一个早点离开圣盖尔时，他碰巧看到……是她吗？是的，是那个他给她钱买食物的女乞丐——那个有着暴戾的丈夫和五六个孩子的寡妇。

她坐在一间棚户房的门口，侧身对着外面，她的裙子沾满泥浆，搭在五、六个石台阶上面。在她身后的屋子里有一个男人窝坐着一个男人，他的头发像烟囱刷上的毛一样又黑又硬。他穿着一件针织背心，围一条蓝色围巾，外面套了件军装夹克，下半身一条宽松的裤子，她不经意把头靠在上面。他们俩正在分享一瓶新酒，两个人互相传递着酒瓶，仰头豪饮。

亨利停下脚步，目瞪口呆，这一幕就在他面前不到六英尺的地方。他却既没勇气走上前，又气得没法迅速离开，他就那样在原地站着，攥紧了拳头。那女人在喝酒时看到他并且立刻认出了他，她大声喊道，“看哪，杜格！我们的救星来啦！”接着他们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以致全身都颤抖起来。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边都是亮晶晶的酒滴。

亨利气得无话可说，双颊憋得通红，他攥拳太过用力，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让他走开，杜格。”那女人说，明显是觉得他忿忿不平的蠢样子扫了她喝酒的兴致。“快让他走开。”

那个粗暴的男人笨拙地爬过她的裙子，几乎倾斜着向前爬上台阶，然后起身走到他的目标面前。“滚！”他喊道。当此番举动对入侵者没有起到即刻的效果时，他转身猛地拉下自己的裤子，在亨利震惊的注视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苍白臀部。接着他又转过来，裤子滑落到脚踝处，开始估量对这个好事者的冲击力。然后呢？毫无疑问，说亨利是吓得走不动，还不如说是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那男人从他乱糟糟的黑色毛发中掏出自己软趴趴的性器，开始对着空气中撒尿。

亨利•拉克姆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尽管如此，他还是干呕着向后退了几步。那女人也喊了出来，她调笑的尖利声音突然转为愤怒，因为那些还冒着热气的尿液溅到了她的裙子上。

“你溅到我身上了！你这个蠢货！”

转眼间他们开始殴打对方，他凶狠地扇她耳光，她对着他的腿拳打脚踢。他一边提裤子一边踩着她的裙子想要制止她的挣扎，她则毫不犹豫地拿着酒瓶挥向他，有力的一击正好打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使他跌坐在台阶上。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Allison

校对 by 黄哒哒

终校 by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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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版权归原作者Michel Faber所有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2-3 10:00:54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2-3 10:04 编辑

Chapter 10

Part 5

“天哪！”她尖叫道，酒从瓶中飞出来，划过一条长长的银色的弧线，洒落到地上。酒瓶神奇般的完好无损，挺直立在她手掌中。男人躺在她脚下，捂着血淋淋的额头痛苦扭动。她还将细长的瓶颈塞到嘴巴里，使劲吸剩下的酒。

至于亨利，束缚他很久的恐怖魔咒终于消失了。这是他第一次和穷人近距离接触，他总算能甩开他们，蹒跚着回家了。

那天晚上，威廉姆·拉克姆坐在拉姆利音乐大厅里，他身边的男人都戴着布帽，女人牙齿不全。他再次出席这种高档场合，不必担心又被误认为是低等人，这让他很欣慰。他已掌控巨额财富，高升到管理层的消息也在业内人士中传开（这些业内人士专门打听各种升官降职的消息，他们对什么人当什么官了如指掌）。他去任何地方都有人在窃窃私语，“那就是威廉姆·拉克姆”。如今，他身穿高档且款式新潮的服装，无论去哪里都受人尊敬。人们就算不认识他，也能察觉到他是体面人，会认为他一定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尝试这些俗人的娱乐项目。

当然，他不是今晚唯一来贫民窟玩的绅士。拉姆利观众的素质参差不齐，偶尔会有富人在里面。但是威廉姆坚信自己是这里最显眼的人，他穿着貂皮礼服，鹿皮裤，头戴新款礼帽-----估计是这大厅里最短的礼帽了。（这礼貌比他之前那款更新潮，更短——别告诉我这你都看不出来！这帽子的牌子既不是比灵顿和喜悦的做工，也不是斯坦尼福斯的，而是1732成立的卓越帽子品牌的产品。)

观众进入拉姆利大厅时是不能寄存衣帽的，这给衣着讲究的绅士添了麻烦。但至少他们可以攀比下服饰了。即使这样，也很难估算与威廉姆处于同阶层的人有多少在这里。大厅里人山人海，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淹没在寒酸的软帽海洋里。今晚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大厅里挤满了观众，墙上还着上百盏瓦斯灯，厅里的温度升高了不少。大多数男人都脱下外套，只穿短袖，而女人们就拿着纸片和胶板扇风。

紧挨着William的前一排女人并不多——很遗憾，他不介意享受她们制造的余风。毕竟他也怕热，这和那些脱了上衣的粗俗男士没区别。他的脑门上留着大粒汗珠，裹在厚厚礼服下的身体已经沸腾了。他的汗水侵湿了新留的胡须，这让他觉得瘙痒难耐，他必须抵制想要伸手去挠的冲动。这里人太多了，难道不能拒绝一部分人入内吗？

新外套从他的背上垂到椅子上，新手杖横放在膝盖下，他能想见手杖的银手柄对小偷来说会有多大的诱惑。他还紧紧握着他三条纹的狗皮手套，甚至鼓掌的时候都攥着，没有意识到他看上去就像在毒打一只无助的小兽。他把新大衣挂在椅背儿上，新手杖斜放在双膝之下，头脑里想象着小偷看到银杖柄时垂涎欲滴的样子。他还紧紧握着他饰有三条纹的狗皮手套，鼓掌的时候都不放开。这景象很像他在虐打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柏德利和阿什维尔坐在他左边。他们很了解拉姆利里的状况，因此衣着打扮没拉克姆那么夸张，但也有点过了。他们和普通人截然不同；之前他们在帕纳塞斯山上呆烦了，就想下山来拉姆利找乐子。看过海报之后，他们对伟大的弗拉泰利先生更期待了–‘亢奋中的亢奋：魔术般的演讲：为他痴迷，为他疯狂！！意大利的丑闻！法兰西在他脚下！一个人的管乐团！’

他们耐着性子看完一个漂亮但不时髦的姑娘演唱诙谐民谣，紧接着又观看老人“表皮先生”的伦敦首演。这是一位拥有古怪能力的老人，他裸露上身，把身上的肉像海绵般的抓紧，捏成一团，然后又把连着重物的金属钩子扎进肉团里，用肉团悬挂重物。这时已经是八点一刻了，伟大的弗拉泰利先生还是没有出场。台下乱哄哄的，威廉姆和和他的两个朋友开始窃窃私语，伴随着遥远的台上一位精短的男人模仿鸟儿在被各种动物追杀捕食时说话的声音。

有人用粗野的声音喊着：“滚下去吧，快让弗拉泰利上来！”这些平民很熟练的讲着各种粗话，这让威廉姆很惊讶。此时别人也跟着起哄。面对恶言，这位动物模仿者显得惊慌所措，手舞足蹈。

8点35分，意大利人终于在众望所归的呼声中，闪亮登场。

他用意大利语大喊着：“晚上好，伦敦！”他挥舞着双臂，做挖取的动作，仿佛是在收集欢呼声，然后把抱着的这团空气捧到胸前，就像捧着一束花似的。他虽然留着油腻腻的黑胡子，穿着黑色长礼服，极力想打扮成意大利人的模样，他的大个头还是出卖了自己。当掌声消退，他开始讲开场白时，老练的阿什维尔就听出他的大陆口音了。他小声对威廉姆说道：“他是犹太人，赌什么都行，我赌他是犹太人！”

伟大的弗拉泰利用奇怪的口音解释道：“挂在我森后的，不寺一般的乐器，我去任何地方都逮着它。”他滑稽的向身后瞄了一眼，这动作把观众们逗笑了。“我不用吹，不用触摸和挤压就能演奏它（坐在后排的一圈同性恋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它的僧音灰常动听，你们一定要细细的品尝。我演奏的第一首狗是古老而冻听的英文曲子，叫‘绿袖子’。”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by cris

校对by 管制风云侠

终校by Gabriell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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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2-3 10:04:50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2-3 10:09 编辑

Chapter 10

Part 6

弯下腰，弗拉特利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以要求绝对的安静。一位长相严肃的同伴推着一个装有大黄铜喇叭的手推车穿过舞台，直到锃亮的喇叭口几乎碰到这位大人物的背部才停下。弗拉特利做完最后一个夸张动作（礼节性地扬起燕尾服的下摆），然后表演开始了。

开头几秒，绝不会被人认错的‘绿袖子’曲调以一种尖细的方式在空气中颤动，准确得就像是用梳子和纸张甚至是低音管（说的过分一点）演奏出来的。接着笑声开始了，从压抑的低语逐渐发展成刺耳的轰鸣，而威廉和他的伙伴们的座位比较靠后，因此不得不身体前倾，努力集中注意力。

当钟声响了十下，在只剩死一般寂静的屋子里，艾格尼丝·拉克姆躺在床上。即使没有询问佣人，她也知道她的丈夫还未从城中归来。她对这幢房子里的每一次关门都异常敏感，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感受到来自地板或床脚的震动。她躺在寂静和黑暗中，思考着，仅仅是思考。

艾格尼丝的头部颅骨里，在左眼后方一到两寸的地方，有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肿瘤。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它在那里。它若无其事地安营扎寨；而她那热情好客的头部则毫无异议地为它腾出空间，就好像这微小的客人不可能带来任何麻烦。它沉睡着，柔软，而且是完美的椭圆形状。没有人会找到它。X光造影技术要在二十年后才有，不管柯卢医生要检查艾格尼丝·拉克姆的哪个部位，他都不会将手术刀伸进她的眼窝。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个肿瘤的存在。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艾格尼丝·拉克姆自己也有个小秘密。她很寂寞。在这个窗帘紧闭、空气稀少的卧室，在由香水和她呼出的气息组成的无法看清的浓雾中，孤独令她窒息。回顾她的一天，她想不起任何事能够抚慰她绝望的心，只有她那贪婪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多得已经对它没好处了。晚餐她一个人吃（吃撑了），宴会上她也是一个人吃（吃的更多了），下午茶和早餐由于身体不适她没有参加，午宴她和威廉一同享用，但是她却觉得比威廉不在那儿时还要孤独（而且她又吃得多了）。

这不过是她孤独日子里普通的一天：她每天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一天漫长的时间里她有时做做针线活，或者盯着窗外看园丁干活，还有就是决定是自己打理头发还是让克拉拉给她梳头。她渴望真挚的情感，痛苦于无人陪伴与无人理解。柯卢医生未能诊断出她隐秘的疾病，尽管她确信这比任何他声称发现的疾病都更加使她虚弱。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将会做些什么？他会为她开什么处方，以缓解她在这个冷酷、无人怜爱的世界里，深夜辗转难眠的痛楚？

哦，的确：梦境最终会收留她，并张开双臂欢迎她。但是在睡前失眠的几小时，她孤立无援地躺在大床上，就如同夏洛特小姐独自乘坐着比实际需要大一倍的船驶向黑暗的湖面。

艾格尼丝渴望的既不是一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女性恋人。她对自己的身体内部一无所知，什么都不了解，而且她也不想知道。孤独并不只是在肉体上给她带来疼痛；它弥漫在空气中，吸附在家具上，渗透到床单枕套里。如果有一个人在这张巨大的床上紧挨着她，喜欢并信任她，而且她也喜欢并信任着对方，那该多好啊！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亲爱的克拉拉是用钱买回来的和蔼可亲，每天工作一结束就马上离开，回到楼上去享受她应得的休息时间。其他佣人和她没什么交集，他们恐惧她，其实他们不知道，她也有点怕他们。养狗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哪个品种的猫没有爪子的话，或许她可以要一只。威廉的兄弟亨利非常好（她现在考虑的是可能的朋友，而不是与她同床共枕的人），但是总体还是太严肃。艾格尼丝喜欢把思绪放在美好的事情上，而不是去思考这个世界存在的所有问题。至于威廉，他永远地失去了她的信任。无论他现在做什么，无论他使她变得多么富有，无论他在午宴上多么亲切地称呼她，无论他给予她多少自由让她随意购买更多的裙子、软帽和鞋子，无论他多么努力地试图赢得她的原谅，她永远不能宽恕。与恶魔共进晚餐的人必须使用很长的勺子，而艾格尼丝·拉克姆用来和她丈夫一起进食的勺子，就像桨一样长。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Sherry

校对 by 燕

终校 by 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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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2-3 10:09:3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2-3 10:17 编辑

Chapter 10

Part 7

鉴于在清醒的时候艾格尼丝有朋友陪伴的几率很渺茫，那她更喜欢卫健修道院修女们的陪伴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她们欢迎她的到来并且关心她，只期待她的笑容而不求回报。尤其有一位修女更是有着善良、可人的面容……但艾格尼丝的修道院之行总是结束得很快：上帝并不慷慨，给她的只有那短短几小时的睡眠时间。乘火车去修道院要穿过漫无边际的乡村，有时要浪费大半个晚上，以致修女能够照顾她的时间少得可怜——仅仅只有她醒来前的几分钟。而在其他时候，这趟旅程似乎根本不用多长时间：特快列车把她带进一片模糊的绿色，然后她已然处在修女的关怀照料之下，而泪水尚未来的及落在枕上，了。但这些夜晚的回程肯定很漫长，因为等她早晨醒来时，她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情。

艾格尼丝并不相信梦这种东西的存在。在她的哲学里，有些事是发生在清醒时分，有些事则在昏睡中发生。她意识到有些人——特别是男人——并不赞同在眼睛闭上之后会有事情发生，况且床单并无任何变化，但她对此并无怀疑。否认夜晚所发生的事是真实的恰好是认可了她的创造能力，但她本能地知道自己并不具备如此能力。从无中生有，只有上帝才能做到。她又怎么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凭着他们丑陋的自负和无耻去亵渎信仰，去反对事实！又怎么会像他们一样，否认自己的半生，妄言这些皆不存在，都是幻象！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艾格尼丝想着，大概没有比在他们各自写的小说中表现得更加清楚的了。男人总是在假装他们编造了所有事物，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仅仅是他们想象的傀儡，但艾格尼丝知道，他们这些小说家并未创造任何东西。他只不过把众多真理拼凑在一起，为了他的故事需要，搜集报纸上的报道，参考现实中士兵、水果商贩、罪犯或濒死的女孩们的生活。女小说家们则诚实得多：亲爱的读者，她们会这样写道，这是我的亲身经历。

正因如此，艾格尼丝更倾向女性小说家写的小说。她订阅《伦敦杂志》和《休闲时刻》，每周都有克莱门汀·蒙塔古，奥列芬特夫人，皮尔斯·伊根（这位真的不是男的吗？），哈丽特·刘易斯夫人以及所有其他的最新连载。作为缪迪流动图书馆的特别客户，她还得到了里德尔夫人和伊丽莎•林恩•林顿的作品合订本，这样她就可以连续看完整部作品。

即使在艾格尼还没有卧病在床的时候，小说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慰藉。必须指出的是，整个世界并没有对她温柔相待，而小说却给她不如意的生活带来了许多高尚而又迷人的人物。她发现，小说中一个称心的女主人公，和现实中有血有肉的朋友没多大差别。（不过“有血有肉”这个表达想起来还真让人厌恶！）

艾格尼丝·拉克姆最近没有太多时间读书了。她清醒的时间都花在了准备社交季上。主要她是在缝纫机上忙活，设计每一条礼服，或是匆匆翻阅杂志以寻找图样。一大堆布料已经在针的运作下成衣，但还有更多的亟待完成。九件成品已经挂在了更衣室；第十件仍是半成品，穿在她漆黑卧室里的人体模型上。

十件当然还不够。当威廉说他可以让女裁缝为她缝制“任意数量的裙子”的时候，他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呢？他心里有数吗？他知道如果她把这话当真了，那将要花费多少钱吗？她害怕他会要求用身体来偿还，就像不久之前他们之间那场性爱一样：他狂暴地不断向她索取，让人无法忍受，毫无掩饰他恼怒和不喜的情绪，而她多次几近哭泣。

现在其他那些有缝纫机的小姐夫人们都在干一件事情：把她们在之前社交季穿过的礼服改得面无全非。可惜的是她现在做不到。在新年那天的午后，她偶然在一本杂志中发现了一种新颖的缝纫图样，受此启发，一时心血来潮之下她毁掉所有她最好的裙子。她清楚地记得（真奇怪一个人会记得一些事，又会忘记一些事！）那段关键的文字：“织物剩下的零布头和老旧的窗帘不应该被闲置着。把它们转变为你和孩子们的轻松有趣的消遣。”简单明了的示意图和简明扼要的操作指南传达出了时尚的技巧所在：“只需每人一刻钟的缝制，”栩栩如生的三维蜂鸟图案便完成了。

一股不可抗拒的狂热随即牢牢抓住了她，那种强烈的感受她至今回忆起来仍颤栗不已。。屋里没有布头了，但内心那种把零布头做成蜂鸟图案的渴望却愈发强烈，让她着了魔。虽然克拉拉恳求她等到明天早上，这样她就能从贝斯沃特的怀特利家拿到一堆零布头，但是对艾格尼丝来说即使等待一分钟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于是她想到了她之前穿过的“旧”裙子——“我再也不会穿这些了，”她固执地想着——用缝纫剪刀划破了它们。黄昏时分，地板上都是残破的舞裙和连衣裙，许多蜂鸟都做出来了：软缎做成的蜂鸟，病怏怏地下垂着；硬衬裙做成的蜂鸟则显得挺拔有活力；白丝绸做成的蜂鸟在艾格尼丝奋力踩缝纫机踏板的震动中微微颤抖；而深色天鹅绒做成的蜂鸟则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很奇怪，为什么一些裙子在剪刀下立马就毁掉了，就像剪刀刺穿水囊，而其他则或多或少都保留了一些原有的形状，只不过是……破相了而已。她拿着剪子在她的旧裙子间不断忙活着，为了做出更多的蜂鸟。

“疯了，”艾格尼丝躺在枕头上叹气，“我一定是。”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Snare

校对 by Mark

终校 by 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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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6-12-3 10:14:0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6-12-3 10:17 编辑

Chapter 10

Part 8

她的眼睑在黑暗中忽闪着。附近的某个地方，传来火车的鸣笛声。与往常相比，太阳升得很快，仅仅用了几秒种，像是用燃料加速了一般。这个巨大广阔的世界散发着绿色和蓝色的光芒，那是旅行的颜色，所有令人不快的东西都消失了。

艾格尼丝卧室外的世界里，人们和历史学家更愿意称其为真实的世界，那里的黑夜还没有结束。在更穷的街道上，杂货商、奶酪商和小饭馆老板还没有歇业；他们的主顾是卖火柴的、卖水芹的和街头拉客的妓女：在寒风中站了好几个小时，需要来这些店铺好好犒劳自己。乞讨的小孩也会过来，缠着商人讨一些卖不出去的火腿或荷兰干酪的碎屑，带回家给父亲做晚餐。而那些父亲，外面有无数的酒屋让他们流连，通宵达旦。

就在这“真实”世界的街道上，离拉姆利音乐厅不远的地方，三个微醺的富家子弟，柏德利，阿什维尔和拉克姆在溜达，蹒跚着前行。他们几乎没有注意到夜的黑暗，寒冷以及毛毛细雨，只注意到他们接近喊叫的争吵并没有传来该有的回声。

“渣滓！”柏德利喊道，用着传统的辱骂方式。

“杂种!”阿什维尔反驳道。

“耳聋的白痴！”柏德利叫骂道。

“没打扫干净的耳屎！”阿什维尔嘘道。“它是‘矿工的女儿’这首歌，否则没有其他解释能让我信服了。”

“它是“不要哭，我可爱的新娘”，或者“我是个基督杀手”。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唱首颂歌，傻瓜？”

“这有什么区别呢，笨蛋？你一定要说这些屁话来说服我吗？”

威廉·拉克姆一句也没参与争吵，很满足于并没在看他们闹。

“你有什么想法，比尔？”柏德利说道。

拉克姆皱着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今晚他太想炫耀他的新手杖了，所以他没带雨伞出门，现在却开始下雨了。“谁知道呢，”他耸了耸肩。“这整件事情就是一场彻底的失败。我几乎什么也听不见。拉姆利根本就不是这种表演的场地。表演应该在更小更私密的地方进行，观众们都富有教养，行为规矩。”

柏德利用手掌摸着自己额头，然后往后摇晃着。

“拉克姆大人发话了！”他宣布。“颤抖吧，戏子！”

“一个教堂，”阿什维尔说道，“这是伟大的佛拉特利的地方，嗯，比尔？一小群人，举止规矩端正，还要有极好的音响效果…”

威廉向排水沟吐了口痰，里面被浸湿的东西正开始移动。“我很高兴你们能这么容易就被取悦。在我看来，我们今晚被可耻地宰了一刀。想想那些更穷的人，他们根本承受不起浪费他们的工资去看一场……过分吹嘘的骗局。”

“你听到了吗，阿什维尔？想想那些更穷的人！”

“辛苦了一个礼拜去听一个这样的狗屁玩意，他们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我要回家了，”拉克姆说，并努力透过油灯点亮的蒙蒙细雨中寻找一辆计程车。

“啊，不，比尔，不要把我们丢在这儿啊。”

“不，该死的。我要回家了。这儿太冷了而且还下着雨。”

“肯定有很多温暖干燥的地方来给你躲避下的，不是吗，阿什维尔？”

“是温暖和潮湿吧，呵呵呵。”

柏德利好像受到了启发，解开了外套纽扣在里面翻着口袋。“我只是碰巧带着…原谅我，朋友，当我摸索的时候…”-抽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册子，和劣质的新约圣经差不多大，在路灯下挥舞着-一个牌子，看着是《伦敦狂欢》的新版本。一年间没有代价地传播，所有的谎言都保证是真实的，所有的处子都保证自己是完整的。我一直在刻苦地研究它。有些地方自上一版后已经提升了几个级别，特别是这个……”（他翻到已经折角的地方）“啊！是的，就是这里：卡斯特薇夫人的银街。” “没有多远，离这很近！”阿什维尔说道。

“苏糖，”柏德利宣布道，“就是那个女孩：苏糖。言语无法完全描绘她的魅力。这上面是这样说的。花普通的价格，获得奢侈享受。她是珍宝等等来来回回这些话。还有这个房子的评价是四颗星。”

“四颗星！那我们马上过去吧！”阿什维尔一边转着一边在空中挥舞着手杖。“计程车！计程车！哪里有计程车！”

~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池中树

校对by Ja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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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1-4 16:41:05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7-1-4 16:43 编辑

Chapter 10

Part 9

有那么一瞬间威廉心都凉了，他想象着苏糖背叛了他，像往常一样接着生意。然后他想起了《狂欢作乐》的小说目录。这些书页中的苏糖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糖。

当柏德利和阿什维尔在雨中踉踉跄跄，一会向前，一会后退，用愚蠢的音调叫着“出租车!”和“苏糖！”时，威廉想起他上一次见她时——也就是三天前——她的模样。他想起向她解释自己是谁时她的表情。他告诉她：我叫威廉·拉克姆，拉克姆香水公司的老板。为什么她不该知道呢？

然而，一旦他成功地引起了苏糖注意，抓住她的好奇心，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他便希望能说出更多让她感兴趣的东西，获得她的好感。他猜对她来说好运气肯定像个梦，为了使这话听起来更像真的，他告诉她只要说一句任何她想要的东西（香水啦，化妆品啦，肥皂啦等等），他都能送给她。很自然地，她要了一份拉克姆公司的小册子。

“出租车！出租车！”阿什维尔还在喊着。“来吧，大伙计，我们试试去转角处打车！”

“悠着点，阿什维尔,”威廉提醒道。“你就没想过你要找的姑娘可能会不方便吗？”

“该死的，比尔；你的冒险精神去哪了?我们要把握机会！”

“机会？”

“三个男人，三个洞——这个算法多完美！”

威廉边笑边摇摇头。

“我的朋友，”他说道，故作庄严地鞠躬。“祝你好运，希望你找到这个……叫什么来着？……这个苏糖。我恐怕是太累了，就不能跟你一起了。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问题！”柏德利叫道。“再见！”他从阿什维尔的胳膊里挣脱出来，一路唱着“去卡斯特微夫人！去她那！”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再见!”威廉在他们后面叫道，但他们已经走了。

不久毛毛细雨就不再是毛毛雨了，重重的雨点打在他的外套上，快要将它变成吸满水的累赘，可还是没有看到出租车。然而，奇怪的是，他烦躁的情绪渐渐平息了，现在他独自一人，柏德利和阿什维尔，过去对他来说总像汤力水，今晚更像是一勺鳕鱼肝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真是太累人了!也许他本应该醉得更厉害，但是该死的，他本来不想……明明两杯酒就能温暖肠胃，为什么偏要喝掉半打呢？明明一个女人就能满足他们的性欲，为什么还要周旋在一个又一个之间呢？或者只有他正在老去？

“您需要伞吗？善良的先生？”

他身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他转过去看她，是个年轻女人，穿的很不体面，却有一双清秀的棕色眼睛、好看的眉形和像铲子一样的下颚——太操蛋了，真的，所有这些事。她打着一把几乎只剩骨架的破布伞，但另一只手上却拿着一把好很多的伞，但却是折起来的。

“恐怕是的，”拉克姆说，“让我看看你手上有什么。”

“只有一把了，先生，”她抱歉地回答，转动着双眼看着外面的天气，像是在说，“最开始有一打的，但都已经被买走了。”

威廉检查了这把伞，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他带着手套的手指划过象牙把手，瞄了一眼蜡质的黑色伞褶。“很漂亮，”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读对了这个标签的话，这把伞是属于一位叫贾尔斯·戈登先生的。丢掉这把伞该是多不可思议啊！小姐，你知道，他的地址就在这附近，我们甚至可以去问问他这把伞有多棒，不是吗？”

姑娘咬了咬嘴唇，她漂亮的眉毛因焦虑不安扭曲成一团。

“求你了，先生，”她哀诉道。“我父亲给了我这把伞，我不想惹麻烦。我一般不做这种事，是这把伞自己找上我的，而且……”她无助地比划着，像是叫他算这样一笔账：一把高级伞比一个下层女人值钱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陷入了僵局。她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胸前摆动着，既有保护的意味，又颇具暗示性。

然后，“给，”他粗暴地说，给了她几个硬币——远低于这把伞的价值，但比她的身体的价格高，如果她敢问他要不要的话。“像你这么甜美的姑娘，我就不追究了。”

“噢，细细（谢谢，女孩有口音，说成细细，校对注）你先生，”她叫道，跑进了最近的小巷子里。

威廉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自己是否做的对。正在这个错误的时间，一辆出租车叮叮地开过转角，使他的购买变得毫无用处；再说他也不想在家里放另一个男人的伞。带着悔意和郁闷，他把那把伞丢在一边：也许那个姑娘会再次找到它，或者不会……在这些街区没什么好浪费的了。

“您想去哪啊，先生？”出租车司机叫道。

回家，拉克姆想着，他抓住把手，把自己从淤泥中拉了出来。

~本章完~

翻译 by Cris

校对 by Linn

终校 by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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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红雪白的花瓣》第十章 Chapter 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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