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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红雪白的花瓣》第一章 Chapter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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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5-6-20 10:40 编辑 ' ~# A3 f: O  N6 Q
    Chapter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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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神脚下,长点心眼,这些会是你必须的技能。我带你去的城市巨大而又复杂,而且是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也许以前那些你读过的书让你对城市有所了解,你也充满着幻想。但那些故事只是在欺骗讨好着你,让你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仿佛你本就属于那里。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你都不属于这个城市。
    当你第一次注意到我,然后决定和我一起启程的时候,你一定以为自己会到达一个可以如家般的港湾。然而现在你就在这,空气寒冷刺骨,你察觉到自己被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蹒跚于高低不平的地面上,什么也看不清。左顾右盼,刺骨的寒风吹来让你睁不开眼,却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不知名的街道,只有一座座无光的住宅,里面也只是一群又一群的陌生人。
    不过你并不是盲目地选择了我,而是因为当时心中的某种期许被挑起。我们有话直说:你希望我满足你所有羞于启齿的欲望,或者至少向你展示一次共度良宵的场景。你现在还是紧握着我不放,但你的内心却在动摇着,你又很想将我放下。当你第一次将我挑起时,你并没有充分意识到我的尺寸厚度,你也一定没有预料到我能如此快速牢牢地吸引你的眼球。冰雹刺痛着你的双颊,寒冷的坚冰一阵阵吞吐而来,就好像风中炽热的烟灰般令人灼痛。你的耳朵开始疼痛。可是你却自甘落入歧途,况且现在反悔也为时已晚。
    灰黑的夜晚,没有一点亮色,好像未曾翻页的被烧焦了的手稿。你筋疲力尽地呼吸着,那股气息簇成一团雾气,你还是笨拙地前行着,一直跟随着我。你脚下潮湿的鹅卵石沾满了泥土,空气是那么冰凉,一股杂糅着酒精的酸味以及粪土发酵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你听见了附近传来的醉汉的喃喃自语。你并不期望能够听见精心准备的浪漫歌剧的开场白,仅仅只是祈祷不要听见那醉汉的声音。
    那些故事中你渴望亲近的主角并没有藏身于这个城市的角落。没人期待着你的到来,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你天真地以为他们会离开温暖的被窝,驱车几英里来见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为什么迟迟见不到你期待的那些人?答案很简单:他们的仆人只会拒你与门外。
    你所缺乏的是合适的人脉关系,这也正是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寻找人脉。一个身份卑微的人一定会把你引荐给另一个身份高一点的人,然后他再把你介绍给下一个,一个接一个,直到最后你才会越过那道门槛,进入他们家。
    这就是我带你来圣吉尔斯教堂巷的原因: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但我想事先和你提个醒,我向你介绍的是社会的最底层: 低贱中的低贱。富裕的贝德福德广场和大英博物馆相隔只有几百码,但是新牛津街像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一样横在中间,而你却站错了边。我敢向你坦言,威尔士王子①从来没有和这条街上的居民握过手,就连路过时点头都没有,更别说在夜色的笼罩的下,来这里找妓女了。尽管教堂街是伦敦妓女最多的大街,但是她们可不是绅士们看得上的货色。对于这些内行而言,一个女人就只是一具肉体,你决不能奢望他们会给点好眼色。床铺肮脏,装潢简陋,壁炉冷却,房外无辇,这些都是事实。
    总而言之,这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在这里繁荣就像异国的星辰一样如梦般遥远。教堂街就是这么一个地方:连这里的猫都瘦得眼窝凹陷,只会找肉吃;那些妄称劳务工的男人从来不劳作,那些所谓的洗衣女工也很少洗衣服。好施善者在这里也只是白费力气,收到的回报只有内心的绝望,还有唾弃。一个20年前摆着慈善的旗鼓为帮助那些可怜穷人而建造起来的模范收留所,如今也落得声名狼藉的地步,也已破败不堪。另外一些更古老的房屋,无论是两层的还是三层的,都散发着一种地下气息,好像是从巨大的深洞里挖掘出来的——已经被风化的遗失文明的考古发现。几百年的老房子全靠钢管支撑着,附着的墙灰,悬着的衣绳,修补的朽木,让房子布满了“创伤”,露出“软弱的病态”。屋顶乱成一团,上面的窗户裂缝重重,脏黑地如一块块砖砌,头顶上的天空似乎比这里的空气还要令人窒息,拱形的天花板就像工厂或火车站里的玻璃屋顶一样:曾经光亮透彻,如今阴暗污秽。
    可是,这是寒冬十一月,半夜两点五十分,你现在到这根本就没有欣赏风景的意愿。你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走摆脱寒迫,离开黑暗,这样你就能成为你以为只要抓住我的手就可以成为的人:一个局内人。
    除了在远处角落路灯上射出的暗淡的煤气灯光,你在教堂巷里找不到别的光亮,但这是因为比起煤黑满布的窗玻璃后透出的两支蜡烛的微弱光亮,你的眼睛在白天接收的光照要比这强的多。你生活的世界,只要一个开关就可以将黑暗驱之于外,但你现在要过的生活可不是只要你付电费。烛光虽然摇曳不定,却是便宜的选择。
    跟我去闪着微弱灯光的房间。让我带你穿过这个房子的后门,让我领你穿过被地毯,污床单味道渐步弥漫的幽闭恐怖的走廊。让我从寒冷中将你拯救。我知道路。
    走在这些楼梯上你要小心步伐,有一些楼梯已经腐烂了。我知道哪些已经腐烂了,相信我。你都已经走这么远了,再走些路又何妨?耐心是一种美德,它能给予你丰厚的回报。当然——我没有提到过这个吗?——我就要离开你了。是的,真令人伤感呢。但我会留给你一些有用的东西,很棒的东西。这儿,在这楼上闪着微弱光亮的小房间里,你即将开始你第一段关系。
    她有着美好的心灵,你会喜欢她的。如果你不喜欢她,那也完全不重要,只要她带你走上正路,你可以无关痛痒地抛弃她。五年来她一直在这世间为自己寻谋出路,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和那些淑女和绅士有过近距离接触,而你,以后一定得朝着接近他们的方向前进;她在教堂巷工作、生活,当然也会在这死去,她被妥帖的束缚在了这贫民窟里。
    就跟大多数女人的命运一样,特别是妓女。她的名字是卡洛琳。你会发现她蹲坐在一个装满温水、明矾和硫酸锌混合物的大型陶瓷碗上。她正在用一根由木勺和旧绷带临时拼凑而成的柱塞,她正在竭力毒死,抽干,要不然就是摧毁某个男人往她体内射入的东西。那个男人几分钟前才离开,你刚好错过了。就在卡洛琳反复浸湿柱塞的时候,水开始变脏了——这是一个可靠的征兆,让她足以相信,那个男人的后裔种子已经在水里打漂,而不在她的身体里了。
    当她用换下来的衣服的摺边擦干自己时,她注意到两根蜡烛的烛光变得暗淡了许多,其中一根已经只剩下烛根了。她会点燃新的蜡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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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20 10:37: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5-6-20 10:40 编辑 / l* l7 }& g( ^4 O2 P
    这个,就得取决于现在是晚上的什么点了,卡洛琳没有时钟。教堂巷里很少人有钟,也很少有人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份,甚至自从一个犹太肇事者因为扰乱治安而被拖去绞刑架后,十八世纪中叶都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人知道。这条街上的人睡觉的时间并不固定,而是在酒精起作用或是已经疲惫到不能实施暴力行为的时候才去睡。这条街上的人们把麻醉剂兑到孩子的糖水里以便好管教这些小淘气鬼。这条街上那些软弱的灵魂一到太阳下山就蠕缩着爬到床上,清醒地听着老鼠的吱吱声。只有当教堂的钟声和广播喇叭声微弱的响起时——那声音小的就像是呢喃细语,你才能发现这条街的存在。
    9 H4 E1 ]0 G- |4 Q' P9 g肮脏恶臭的天空,天空的光亮,就是她是时钟。她对“凌晨三点”是什么时刻可能没什么概念,但她对月亮和马路对面房子形成的角度关系却了如指掌。她站在窗边,透过窗玻璃上冻住的污垢,试着扭转窗闩把窗户推开。一声响亮的碎裂声让她立刻担心起她是否把玻璃弄碎了,但只是冰块碎了而已。冰块的小碎片掉落到了下面的街道上。$ J+ F, C! l$ X
    同样足以硬化冰块的冷风厮打着卡洛琳半裸的身体,似乎渴望着把她长满粉刺的胸部上光泽照人的汗水吹成闪耀的冰霜。她穿的很单薄宽松,她用拳头把磨损的衣领紧紧撑在了颈部,前臂能感觉到一个乳头硬得抵了起来。
    ; u. V4 q" S2 q/ j: c外面还是几乎一片黑,最近的街灯也在六幢房子以外。教堂巷的鹅卵石路上已经不会再有白雪遍布的景象,雨夹雪只留下了大量的黏液和满布小道的泥垢,就像四溢的丑陋精液,在煤油灯下闪着微弱的黄光。其他都是黑的一片。8 l8 j6 w$ n; N3 k6 a; e& u
    悄无声息地默站在她身后,你看到的窗外的世界可能廖无一人。但是卡洛琳知道,还有许多像她一样女孩还依旧清醒着,当然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拾荒者,哨兵,小偷。附近还有一间出售鸦片酊的药店也还开着。还有些酒鬼不是在半路边打着瞌睡,就是被活活冻死。确实,甚至可能还有些满怀色心的男人在慢悠悠地四处寻觅着廉价姑娘。( X  _& B7 Q; L/ i: e( i
    卡洛琳怀揣着要不要换身衣服,披上披肩,到最近的街道碰碰运气。现在她的荷包已经紧缩,已经在睡梦中白白地浪费了好几天。还拒绝了一次赚钱的大好机会——因为她对他的长相不投眼,他的身上也是一股身价低廉的气息,她原先是这么想着。但是,现在她后悔了。她早应在今天之前就该明白一个道理: 等一个理想男人自动上门只是徒劳无功。/ x2 \) q7 S4 z# l
    但是,要是她现在出门,就只能再点两根蜡烛——她仅剩的两根蜡烛。恶劣的天气也加重了她犹豫的脚步:在被窝里积攒着自己的体温,然后一下子回到冰冷的世界,所有的温度一瞬间消失殆尽,这才是最折磨人的痛处。一个医学生曾经告诉过她,就在他穿上裤子的那一瞬,就给了肺炎趁虚而入的机会。尽管她经常将肺炎和霍乱混为一谈,也知道用大量的松子酒和溴化物漱口很有可能让她有幸活下。但是卡洛琳对肺炎这个健康问题还是慎而又慎。% z$ v8 G4 T: d) G
    她对开膛手杰克②却是分毫不畏,这比他犯罪的日子还远远早了十四年呢,那时说不定她也早死于什么天灾人祸了。开膛手杰克甚至不屑于圣吉尔斯这种地方,我说过了,我向你阐述的是最底层的社会。
    5 i) b' ^7 E6 q. R. x( S. ?2 k一阵凌冽的狂风吹过,卡洛琳忙关上了窗户。又一次被这不属于她的黑箱似的房间重重包围,确切地说,这间房子也不是她租的。她不想成为一个无心工作的妓女,于是便开始竭力想象这样的画面:她游荡在街头,脸上带着一种谜一般的表情,突然,有一位俘获她心的顾客从黑暗里缓步而出,带着一声”美人“的叫唤。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 o' y5 h8 f: m; c. `
    卡洛琳用手抓了戳头发,搓试着自己的脸颊。那乌黑浓密的秀发,就连百般粗俗的男人见了,也不得倾佩撂倒。那丝绸般质感的头发,在脸颊和眼皮的映衬下,真是热情四溢,赏心悦目。当她将手放下的时候,她发现有根蜡烛已经烧得在蜡油中熄灭了,还有一根依旧挣扎着在蜡油上撑起一片火苗。她必须承认,今天已经过去了,该开始赚钱了。: F; n) x" h8 `( y! b+ ^+ i1 ^
    在空荡荡的房间角落,有一张下凹的床。床真的是褶皱不堪,几临瘫倒。就像受伤的肢体在缠着绷带的情况下,却还要受到脏乱粗活的折磨。最后,睡觉的时间到了,卡洛琳只得上床。小心翼翼地,她将身体探入了毛毯和床单的夹层,留神着不让自己的跟靴划破那满是粘液的床单。她要等到身体暖和了,有心思解开那一长串的衣裳纽扣时,她才会脱下那双长靴。
    ( J2 t, {0 i3 x: O% ]( x. C" v% d在她面前残留的烛光随时都有可能被她侧翻的动作吹灭,卡洛琳将头枕了枕,便休息了。枕边散发出酒精还有她额头的芳香。" n7 @. v1 X6 J
    现在你可以不必躲躲藏藏了。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了,因为一直到天亮,房间都会是鸦黑的一片。如果你想的话,你甚至可以涉险和卡洛琳共枕,因为一旦她睡着了,她就不省人事了。她甚至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只要你能按捺住触其身的冲动。# U, D  C- s, |% u. A. [5 P
    是的,这样做并无大碍。她现在睡着了。掀开毛毯,缓缓地将你的身体探入其中。如果你是女人,这无关要紧:在这种年代的日子里女人睡在一起是常有的事。如果你是男人,那就更无所谓了:她已经和成百的男人上过了。/ h6 R5 q- L6 t
    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趁着身旁的卡洛琳还睡着的时刻,趁着这个房间并不会比冰冷的毛毯外面暖和多少的时刻,你最好先起床。
    / ]  p! n/ j1 s  H9 L1 V" x我不是不感激你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漫长而又艰辛的小说之旅,而是因为卡洛琳总是促人于不妨地醒来,所以在这种点上,离开她的枕边才是明智之举。9 f; G3 _& K6 K
    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在你的记忆中刻画下这个房间的烙印吧:房间很小,木制的地板潮气重重,天花板被蜡烛熏黑,还夹杂着蜡油,精液,旧时臭汗的味道。你真的有必要将其清晰地刻画在你的脑中,不然一旦你置身于其他条件较好的房间时,你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充满着各式香气的房间,烤羊肉和雪茄的味道一齐飘散。还有那些宽大,天花板高筑的房间,被各式的墙纸装点地华美奢华。听那微弱的声响,那脚踏板下窸窸窣窣的响声,那卡洛琳梦里半喜半悲的轻声抽泣。2 {" O8 b  I. L0 y. P( D; v
    大块金属和木材撞击石头发出的巨响,把卡洛琳从睡梦中惊醒。她惊恐地跳下床,掀起的床单在空中飞舞,就像一对惊惶失措的翅膀。巨响持续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接着便被一阵阵少了几分惊心的嘈杂声所覆盖,其中既有动物的嘶鸣,也有人们的咒骂声。
    ; Z% T, L! V, T, A# l9 N此时,卡洛琳站在窗前,就像在教堂巷附近居住的其他人一样。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阴郁的一切,既紧张又困惑,试图找寻这场灾难的一丝踪迹。她家门前没有一个人,但在离这条街道远一些的位置上——差不多是在一个有灯光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一辆双轮马车的残骸。这辆马车因为马夫切断缰绳松开了他那受惊的马匹,此时正震颤不止,几乎散架。
    " i+ j3 e: f; r4 C  G昏暗的天色,间隔的距离都阻碍了她的视线。就在卡洛琳试图把身体向窗外探得更远的时候,一阵刺骨的寒风让她不得不将身体缩回到了屋内。她开始慌手慌脚地四处摸索着衣服,无论是散乱的床单下,还是床底下,只要是最后嫖客的脚能踢及的范围内,她都找了个遍。(她非常需要一副眼镜,但她永远也不能拥有它们。街市上时不时便会见到眼镜的身影,她试戴过它们,即使无视那些划痕,那些眼镜还是不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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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20 10:37: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5-6-20 10:40 编辑 / R: Q7 H/ r' Y! [1 w7 J& E2 s
    当卡洛琳回到窗前,她已经粗略地穿好了衣服,脑子完全清醒了,她注意到事情正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向前发展着。许多警察手拿着提灯,在那片残骸附近四处徘徊着。一大包麻袋,或许装着一具尸体,正被塞进四轮马车里。马夫拒绝了上车的邀请,而是一直绕着他侧翻的马车转圈,同时用力猛拽着马车的几个小节,仿佛是在试验这辆马车能承受多大的力气才有可能散架。他的马,现在也平静了下来,对着拴在警车上的两匹母马的屁股,呼呼地吸着气。
    不出几分钟,随着灰白的太阳升过圣吉尔斯,一切都已结束。不管是生者,还是死者,都慢慢远去了,只剩下那辆马车的残骸留在身后。破碎的马车轮条和窗框玻璃碎片静静地悬在空中,就像一座雕塑。
    凑到卡洛琳的肩后注视着这一切,你可能会觉得一切都已收场,但她像是被眼前发生的事情迷住了似的,胳膊肘支在窗台上,肩膀一动不动。她不再留意那片废墟残骸,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街道对面的房子前。
    那些房子的窗户前聚集着很多张面孔。孩子们沉默的表情,一副副,一团团定格的表情,就像倒闭的商店里长搁的糖果。他们直直地盯着那片残骸,等待着。然后,顷刻间,马车车夫的身影消失于转角,孩子们似乎达成了共识般倒数着秒数,时间一到,一张张苍白的面庞也一齐消失于尽。
    街道上,一扇门缓缓敞开,两个衣着脏乱的孩子用如鼠般的速度跑了出来。一个孩子只穿着他父亲的靴子,一条破旧的灯笼裤和一件大披肩。另一个则是光着脚在跑,穿着衬衫式睡衣,披着一件外套。他们的手脚像狗的脚掌一样,颜色发棕,十分粗糙。他们那受虐的稚嫩面庞也是丑陋无比。
    他们想要的是把这辆马车剥得皮骨不剩,在此面前他们没有一丝胆怯。他们以男孩本有的那股破坏热情对这辆本就受到重创的马车发起了进攻。他们用小手把轮条从破损的车轮上猛拽下来,把它们当作凿子和撬棍使用。金属边缘和架子部分也啪一声松了,被他们依次硬拽了下来。车灯和把手也受到他们的敲击,拉拽和扭拧。
    更多的孩子从其他脏乱污浊的门口冒了出来,期待着也能分得一点半点东西。袖子长的便卷了起来,没有袖子的一刻也没有耽搁,立马行动起来。尽管他们手臂强壮,前额微皱,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年龄超过八九岁。生活在教堂巷的每一个体格强壮的人早就大醒了,但只有这些年轻的孩子们才有时间来抢夺瓜分这辆马车。其他的人不是喝醉了,就是要忙于准备一天漫长的工作和来回的长途奔波。
    不久,马车四周便堆满了可怜无辜的孩子们。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着,希望拿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事实上这里的每件东西都有价值,马车本来就是身份比他们高好几个阶层的享有物。它的车身由稀有材料如铁、黄铜、优质干木材、皮革、玻璃、毛毡和绳索组成。甚至座垫里的填充物也是可以作为缝进枕头的材料,比卷起的装土豆的麻袋要高级得多。二话不说,每个孩子都用手里现有的工具还有那双脚,不停地锤打,凿洞,拉拽,踢击着,一阵阵的声响在凛冽的寒风中肆意地回荡着,还夹杂着车框撞击鹅卵石路的颤响。
    他们知道时间有限,但却比预想的还要少。第一个小家伙的袭击破坏大约十五分钟后,一辆由两头马拖着的大型马车拐过了街角,在小巷里隆隆作响。上面只载有马夫和三个肌肉发达的同伴。
    大多数孩子们都立马抱着些碎片跑回家;剩下些最明目张胆的继续坚持了几秒钟,然后在几声“快滚蛋”、“小偷”的怒吼下,连忙仓皇而逃。这时候的马车已经几近面目全非,巷子又变得空荡,屋子前又是孩子们稚气天真的身影,那一张张脸又挂在了窗前。
    四个男人下了车,将马车左右包围,他们舒展着结实的双手,挺直了健硕的肩膀。在马夫的示意下,他们用手抓住失事马车的四个边角,齐得一声大喊,将它抬起装入马车。两个轮子已被盗去不见踪影,但是多多少少它还能立着。
    马被鞭打着前进,鼻里喷着几股热气,那三个帮手也跳上了车,稳稳地靠在失事马车的上面。车夫朝跟着马车后捡废品的人挥拳大喊,“这本来就是我的!“然后,他也驱车越行越远。
    没人待见他那夸张的姿势, 对教堂巷的人来说,他是一个幸运的人,一个应该心怀感激的幸存者。因为那辆马车失控时,鹅卵石间留下了一条深红的血迹,宛如一根染上深红色的弯曲杂草。
    站在卡洛琳的身后,你可以察觉到她心里的那股反感遍布而下——肩钾骨嗦得一震颤栗。她很怕见到血,一直都怕。有那么一阵仿佛她想从窗边逃开,但是她用力地抖了抖全身,抖落了那股浑身发毛的感觉,又一次将身体往前探。
    马车远去了,一扇扇门缓缓地敞开了,一个个人的身影也渐渐浮现。这回不是孩子而是成人,那些沉于世故的灵魂早就过了十岁的年龄。有些人——伪造票据者,妓女,还有那些卖纸风车的伙计——都有闲暇,慢悠悠地走到鲜血流淌的地方,审视一番;另一些人则是疾步走过,皮包骨的脖子上系着围巾和披肩,将最后的一点早餐面包片艰难地吞咽了下去。对于那些在工厂或者虚有口碑的饭店工作的人来说,迟到就意味着即刻开除;对于那些只是求得一日”闲”工的人来说,也不敢有半点“闲“怠——因为优胜劣汰,半百的人最后只能回头走人。
    卡洛琳又是一阵颤栗,这次,是因为一段遥远的记忆散发出的那份寒意。因为她也曾置落于这些奴役般工作的人中,早上伴着灰色的黎明天光急忙出发,晚上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回来。即使是像今天这样,偶尔当她喝得烂醉沉沉睡去,但是一到点那可怕的遗留下来的习惯就会唤醒她去工厂。半意识得和往常一样,火急火燎的下床,蛮手蛮脚地从床上下到光秃秃的地板上,爬到那张椅子边上,摸索那件本该已经挂好的棉质工作服,却发现不见踪影。这时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工作,然后再爬回自己温暖的床。
    但是,今天的这场事故却震得她完全清醒了,睡个回笼觉也大可能了。她可以在下午再试试睡一觉,她最好能睡着,不然今晚还真得和某个打鼾的蠢货一起入眠。单纯的性交是一回事,但是如果让一个男人和你一起睡觉,哪怕只是一次,他就以为他连阿猫阿狗都能领来了。
    工作职责......工作职责......要有充足的睡眠,记住用木梳梳头,和每一个男人睡过之后要清洗。这段日子以来她必须确保自己不会忽略这些事。和之前在工厂里一起的女工身上的重担比起来,这些还不算坏。至于工作,也不比在工厂的脏乱,危险和无聊。这些是用她永生的灵魂所换来的,平常的工作日,可以不用很早就从被窝里爬起来,等她被顾客选中的时候再起来。
    卡洛琳站在窗前,看到内莉·格里菲斯和年迈的穆尔范尼夫人沿着去果酱工厂的路上小跑着。这些可怜丑陋的老妇女,他们白天在热浪滚滚的环境为了几乎没有的钱头重复着索然无味的辛苦劳作,晚上回到家被醉鬼老公从一面墙一直暴打到另一面墙。如果这种生活是”上了一个阶级“,卡洛琳宁可选择”堕落“!如果不能把女人从毛驴苦活中解脱出来,那上帝赐给她们阴部又能何用?
    但是这些女人身上有一点却令卡洛琳深怀嫉妒——那是一种留恋过去的些许伤痛。内莉和穆尔范尼都有孩子,卡洛琳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却失去了他,现在她再也没有机会做母亲了。她的孩子可不是非婚而育的可怜虫,他是一场真爱的结晶,出生在北约克镇③的一个美丽小村庄,然而这些都不会在卡洛琳的世界里出现了。可能她备受摧残的那里已经生不出孩子了,用明矾和硫酸锌冲洗过,就算是祈祷也是无济于事。
    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八岁了——其实如果卡洛琳待在格拉辛顿村的话,他是可以活下来的。而当时新近丧偶的卡洛琳选择带着她的儿子去伦敦,因为在斯凯普这个小镇,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妇女,是找不到什么体面的工作的。另一方面,她也无法忍受靠着她婆婆的施舍过活。
    2 l7 d; c3 e/ I.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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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卡洛琳与她儿子一起坐上了开往新生活的火车。她觉得利兹和曼彻斯特不是什么好地方,只会令他们置身险境,所以便没有去,而是买了通往文明世界之都的门票。夹在她那顶乡间女士小帽里面的是八英镑,很可观的一笔钱,足以支付他们数月的食宿。这笔钱本该应使她宽慰,但是去往伦敦的途中她却一直受到头痛的折磨,这笔巨款如有千斤重压得她脖子酸痛。她希望可以立刻花掉这笔巨款,这样就不用担心钱被弄丢了。
    在前往大都市的日子里,她受到了能克服她当时窘境的帮助。一个著名的服装制作公司对她的举止印象深刻,委托她在家里制作背心与裤子。该公司将为她提供所有必需的材料,但是需要五英镑的款项作为抵押金。卡洛琳大胆的表示要求五英镑的数目太多了点,聘请她的人也同意了她的看法,并保证这个数目不是他定的。毫无疑问,该公司的经理,也就是他的上级,在这个执法宽松的时代里,对于那些他所雇佣的工人做出的欺骗性行为早已大失所望:最好的布料一码又一码的被偷,被拿到街边市场叫卖兜售,最后成为街边流浪儿尸体上褴褛的衣服。这样的画面,就是对所有本性慷慨又轻信他人的商人引以惩戒的最好写照,卡洛琳不同意这个说法吗?
    卡洛琳同意。她是一个可敬的女人,她的儿子也不是流浪儿。她觉得她与她的雇主都是同一个世界中的一员,而她的雇主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于是,她给了他五英镑,开始了她制作背心与裤子的职业生涯。
    这份工作相当容易而且(对她而言看起来)报酬丰盛;如果不扣掉棉布、动力煤跟蜡烛的花费的话,有时候她一周能够挣六个多先令。她可不想成为那些吝啬的半瞎子女缝工,在黄昏眯着眼睛在窗台边工作,所以很舍得用蜡烛。她很同情那个唱着“衬衫之歌”的衬衫制作商,就如同一个体面的店主同情一个衣衫褴褛的地摊小贩一样。尽管她能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地位落魄,她还是很满足。她与宝宝温饱足矣,他们在奇蒂街的房子干净整洁,而卡洛琳作为一个寡妇,可以自由合理地支配自己的积蓄。
    冬天来临的时候孩子生病了。照顾孩子占用了卡洛琳宝贵的时间,特别是白天的大把时间。终于孩子病好了,她别无选择,只能要孩子来帮忙。
    “你一定是我勇敢的守护,”她对孩子说。她的脸赤红发热,她将目光转向那仅有的一根照亮昏暗工所的蜡烛。以后的岁月中她再也没说过比这个更无耻的提议。
    就这样这对母子成了工作搭档。孩子靠在卡洛琳的腿上,折压她缝制的衣服。她想让这个工作看起来有意思点,引导他想象着许多赤裸发抖的绅士们在排着队等他们的裤子。但是工作的进度越拉越后,小男孩也开始昏昏欲睡,一次又一次地磕到前额。为了防止他被熨斗烧着他自己(或者那些材料),她不得不用将他后面的衬衫别到自己裙子上。
    这种效率低下的合作关系没有持续很久。他们还有几十件背心要做,但是她的裙子一次次频繁地被拖动,很明显,小男孩不只是累了:他快死了。
    于是卡洛琳去找她的雇主要回抵押金。她只要回来两英镑三先令,这使她整整一个月觉得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他们用这笔钱维持了一个多月,她的孩子就医后有了轻微的好转。卡洛琳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做毛衣的小工厂做帽子,把方格子布塞进热气腾腾的蒸汽熨斗。一整天她都在一排女员工中传递着黑光闪射的发热帽子,就如同在一个荒谬到蒸汽重重的厨房里端递着一盘盘的食物。她的孩子(原谅这个客观事实:卡洛琳永远不会再说他的名字了)沉浸在疾病与丧父的痛苦中,被锁在肮脏的新住所与他的画球还有布里斯托尔玩具度日。他脾气暴躁易怒,对小事情怨声连连,仿佛要故意惹她失去耐心。
    冬末的一天夜里,他开始咳嗽,呼哧呼哧地喘息,就像一只焦怒失常的小猎犬。那个夜晚的情况就和今晚相近无比: 寒冷、肮脏。卡洛琳担心,在如此恶劣天气的这个点上,没有医生会无偿地跟随她到她住的地方。于是她想出了一个计划。噢,她听说过这样的医生:仁慈,忠诚于自己的使命,会毅然走进贫民窟,与他们自古以来的敌人——疾病作斗争;但在伦敦呆了这么久,卡洛琳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医生。所以,她想最好还是先使些骗人的手段。她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件用从工厂里偷来的毛毡做成紧身胸衣),拖着儿子出门走上大街。
    计划的内容是要欺骗离这里最近的内科医生,让他信以为真:她来伦敦不久,还没有家庭医生,一整晚在戏院里看戏回家后,看到保姆慌手慌脚的样子才得知自己的儿子生病了,于是马上叫了一辆马车;还要让他相信她是用钱大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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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20 10:37: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5-6-20 10:42 编辑 5 a( x8 T( p# p
    “医生不会赶我们走吗?”孩子问。他的话总能击中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走快点。”她只能这么回答。
    她们终于发现一座房子,外面亮着一盏椭圆形的灯。这个时候,孩子的喘息异常激烈,卡洛琳急得几乎已经半分失常。她的双手颤抖,有种想把他小小的喉咙给撕开的冲动,让他补补氧气。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按了门铃。
    一两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开了门。他看上去与卡洛琳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位医生都不同,身上的气味也不像是一位医生的。
    “先生,”她对他说,极力掩饰着那股绝望的情绪和乡下浓重的r口音④。“我的儿子需要看病!”
    他把她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会儿,注意到她那身过时的单色裙子,脸颊上沾着的冰霜,靴子上的泥巴。然后,他示意她进门,面带笑容,把他宽大的手放在她儿子瑟瑟发抖的肩膀上,说:
    “那么,这真是适逢巧合。我正好需要一个女人。”
    五年后,卡洛琳困倦地穿过她的卧室,脚趾不小心踢到了陶制洗脸盆,她不得不清扫一下卧室。她把死水一般的避孕药汁小心地倒到夜壶里,边倒边看着又一个男人的后代幼芽和尿液混为一潭。卡洛琳把满满一壶用力掼在窗台上,把窗户推开。这个点上冰还没开裂,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风,她想把这液体一股脑地洒向于空。但是最近卫生检查官总是一鼻子地四处闻,提醒人们现在是19世纪而不是18世纪。还威胁说要驱逐违反规定的人。大批的爱尔兰裔天主教徒在教堂巷里四处出没,充斥着那群人恶意的闲言碎语。卡洛琳可不希望披上霍乱源头的谴责罪名,这可比什么都严重。
    因此,她将夜壶慢慢向前倾斜,小心地让这混合物沿着砖面往下淌。有那么一会儿,这栋建筑看上去像是上帝对着它方便了,但在邻居们醒来之前,这问题就会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得到解决—痕迹不是被太阳晒干,就是被新雪冲掉。
    卡洛琳现在饥饿难耐,腹饿感十分强烈,尽管她平常醒的时间比今天要晚得多。以前她就注意到了:如果醒得太早,就会感到非常饿,但是如果晚点醒,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再晚点儿醒得话,又会是一阵挨饿的痛苦。睡眠期间,需求和欲望总是会彼起彼伏。站在意识的门口,喧闹着渴求那种满足感,然而片刻间那种渴望又会悄然纵逝。深邃的思想家——她的丈夫曾经常常这么呼唤着她。过高的受教育程度,可能对她是弊大于利。
    卡洛琳的肠子发出小猪嘟囔般的声音。她笑了笑,决定早早地去一趟“老妈纯酿”探望埃皮,给她一个惊喜。她为那张差强人意的面容装上了笑容,用果馅饼填饱了肚子。
    在寒冷的日光里,为了去看失事马车而匆忙套上的衣服一点都不符合她的要求。粗糙的双手把布料扯得皱皱巴巴,褶边也沾上了脏兮兮的鞋印,衣服上甚至还有沾了点点的血斑,应该是染布老工里奥肘部疥痂上留下的。卡洛琳脱下衣服,径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宽松蓝灰条纹长裙和紧身黑色上衣,重新换上。
    相较于你将在这个故事里看到的其他女人来说,穿衣打扮这件事卡洛琳做得更加得心应手。她挑战时尚,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做了点小而精巧的改动,将衣服上的扣子改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每层布料之间还会藏匿些宽解纽扣。(看到没?她的针线活到最后还是派上用场了!)
    卡洛琳十分在意她的脸和头发,她在墙上倒钉了一面小手镜,以便她能够细致地检查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对于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来说, 她保养的相当好。她的下巴和额头上有一些浅浅的疤痕,嘴巴里有一颗无伤大雅的小黑齿,基本可以忽视。眼睛带着些血丝,却又很大,就像有个好主人的小狗般惹人怜爱。迷人的嘴唇,无异于常人的眉毛。当然,还有她那头闪亮的秀发。卡洛琳用钢丝刷顺了顺,蓬了蓬前额的刘海,然后用自己的手背把头发顺到眼角。她饿得根本没有耐心慢慢梳头,最后,她迅速地将头发在头顶盘成一团,用夹子固定好,然后用一个靛蓝色的帽子遮住完事。
    她在脸上涂了粉,打上粉红色的腮红。这不是为了遮老,遮丑, 亦或是掩饰渐衰的面容,因为她的面容完全与之相反。而是,她只是想为那张无光环境炼就的苍白面容增添几抹亮色——不是为了招引顾客,而是真真正正地为了自己。
    她整了整披肩,平了平前面的衣服。她看起来就像一位可敬的富贵女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绝不像那种可以为了守住自己的贞操而在帽子厂饱受热气折磨,被当奴隶使唤的女人。一个真正贵妇人岂能做到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如此迅速地将袜带系牢,更别说在没有任何仆人帮助的情况下了。卡洛琳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个便宜的赝品,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有如此的贵相,她便厚脸皮地觉得自己也算得是一件好货。
    她挥得一溜,走出了房间,就像一只从干瘪的泥土中破皮而出美丽飞蛾。小心翼翼地尾随她。但可不是去什么激动人心的地方:再耐心点等一会儿吧。
    楼梯的台阶上,平台上,昨晚所有的蜡烛都烧尽了。只有女孩们下午带顾客回来,才能点亮新的蜡烛,所以卡洛琳下楼的时候,只有点点暗淡的光线。平台可以接到从她房间射出来的一点点阳光,她开着房门,好让那一股阳光的味道能渗透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是,这些螺旋式台阶,就像深陷于无窗的楼梯井般——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卡洛琳经常想,这个幽闭恐怖的螺旋梯真的跟一个烟囱没什么区别。也许有一天最底层的台阶在她下楼的时候突然着了火,楼梯井就开始跟个烟囱一样吸收着火焰,这房子剩下的部分都文分未动,然后她和这灰暗的螺旋楼梯一齐猛地冲出了房顶,烟雾四涌,煤渣四溢。真是解脱了!有些人说不定会这么想。
    光亮进入了卡洛琳的视线,她看到里克上校坐在他的轮椅上,不过他被停靠在离楼梯很近的地方,面朝着前门背对着卡洛琳。卡洛琳在心里默默地希望着,今天早上他可能——就这一次——睡着了。
    “以为我睡着了是不是小丫头?”他敏捷地哂笑着。
    “不,我怎么会呢。”她干笑着,尽管现在离她卖力撒谎的时间还早了一大截。她从上校身旁挤过去,出于礼貌,由着他审视了自己片刻,因为只要有人冒犯过他他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里克上校是女房东的叔叔,一个顶着火炉般罗汉大肚的男人。为了保暖,一天到晚裹着大衣,围巾和毯子,成天搬弄是非。一整天对着小型烟斗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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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20 10:37: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5-6-20 10:4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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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些层层的包裹下,里克上校还是裹着那身配有勋章的军装制服,为了不让这几枚勋章钩住,他还特意在上面缝了层手帕。在他参加的上一次战争中,为了近距狙击暴乱的印第安人,结果他的脊柱被子弹射中。从那以后,他的侄女儿一直照顾着他,当她把自己的房子里的空房间腾出来给妓女的时候,他就负责当“收费员”。
    上校里克总能严格而高效地完成他的工作。但他把真正的热情留给了战争和那些突发的暴力事件,天灾人祸。在他读着手中的日报时,快乐的事情和骄人的成就往往难以引起他的兴趣;然而一旦无意中发现了一场灾难的消息,他就按捺不住了。每在这时,正在她的房间里努力工作的卡洛琳不得不忽然加大在她顾客的耳边哼唱的音量,来盖过楼下传来的嘶哑的吼叫——读着这样的内容:
    “六千个鞑靼人入侵了15年前从中国夺取来的阿莫尔省!”
    而此时此刻,上校用他充血的眼睛瞪着卡洛琳,意味深长地耳语道:“我们中有些人在这场灾难发生的时候可是醒着的。有些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今天早上来的那辆马车?”卡洛琳猜道,她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德性。
    “我看见了,”上校斜了她一眼,努力地试着抬起长期溃烂的臀部起身,“死亡和破坏。“他倒回软垫上,“但这仅仅是开始。只是正在进行的阴谋中的一小部分。这只是局部表现而已。但到处都有!到处都是!灾难!“
    “振作起来吧,上校。没口吃的的话我会垮掉的。“
    这个老人低头看了看他盖着毛毯的双腿,好像那里有份报纸似的。接着,他抬起食指指了一圈,背道:
    “在比夏普伊旗顿,火车灾难性地翻车。在摄政运河火药爆炸,在比斯开湾轮船沉没。就在几天前,寇斯帕里克船在去新西兰的半路上发生了火灾,406个人失踪了。想想看吧!这些是预兆。这是灾难的漩涡。在这个漩涡的中间有什么,嗯?有什么?“
    卡洛琳想了几秒钟,但她对那里有什么毫无头绪。在把里克女士的房子当成自己的性交所和寄宿处的三个女人中,她是唯一一个对这个老头抱有古怪的好感的,但这种好感也不足以让他疯狂的预言转变成一顿丰盛的早餐。
    “再见,上校,“她说着,边转开了门,昂然走上了街,把他关在了身后。
          接下来做好准备吧。在把你介绍给一个前途要好上那么一点儿的人之前,你能跟着卡洛琳的时间可不多啦。看看她深呼吸新的一天的新鲜空气时鼓起的紧身胸衣,等她记下哪些地方粪便堆积,策划好通过教堂巷的安全路线。接着你要小心脚下,跟着她沿着出租马车留下的一路垃圾走向亚瑟街:首先是血迹,接着是座椅里的填充物和碎木片。可能他们会指向母亲精品旅店,在那里,热烘烘的派从破晓就开始供应,没有人会问你知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女人。. y$ L( ~  j2 h9 y  y* y! b4 F

    ' U) ]/ h+ ?4 q- V9 x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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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_7 ?( Q# [! r" S
    : A, L7 y1 f+ c  j* {! |
    翻译:Kelsey  夏言  Red  六千  小布  兔八哥  小风  攸宁
    校对:小潮  塔塔
    总监 : Lockon  副总监 :小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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