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雪白的花瓣》第二十二章 Chapter Twenty Two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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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21 编辑

Chapter 22

Part 1

长夜漫漫，不分是伦敦街道的脏水还是远处芳香的湖泊蒸发而来的瓢泼大雨倾倒在切普斯托别墅区的房子上。一间卧室的窗户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像指引船只的灯塔。每当暴雨加剧，倾盆而下时，这孤单的灯光就摇晃起来，仿佛这房子漂浮于地基之上。然而黎明时分，拉克姆家仍屹立在那里，乌云散尽，苍白崭新的天空出现在眼前。眼下，暴风雨结束了。

房屋和地基仍浸在暴雨留下的，闪着微光的水中。细黑的碎石子随着车行道上流淌着的水，一粒接着一粒，朝着大门浮动。房子周围，清澈的水从排水管喷涌而出，顺着外墙泻下，冲刷着已足够干净的窗户。花园里，每片叶子因日出而熠熠闪光，每根树枝都低垂在那里；前一天被牢牢插进土壤的铁锹向一边倾斜，摇摇欲坠。

地下厨房间里，雨水昨晚从肮脏的汽孔、碗碟洗涤处的窗户和楼梯井鱼贯而入，睡眼惺忪的珍妮拖洗着这些水坑。她给铜炉添上新煤，把地板烘干，到时手也能变暖和，就能做些复杂的事了。尽管现在仍看不到日光，她侧耳聆听，很快，鸟儿开始歌唱了。

如果苏糖此时站在彭布里奇新月附近的小巷子里，那个有树荫的地方——也就是几个月前她朝拉克姆夫人挥手的地方，就会看到艾格尼丝已经站在卧室窗前，透过闪烁的玻璃凝视外面的世界。因为昨天白天艾格尼丝睡了太长时间，后来一个晚上没睡，等着太阳升起，追随她的生物钟。在北极（如果她相信书上说的）一直是白天，没有黑夜，这多么令人愉快。但她不太明白的是：那样意味着在那里时间静止不动了吗？如果不是，至少一个人的年龄数不会增长了吗？她不知道哪个更好：因为什么都没变而永远不老，或者，人会变老，但年龄永远是二十三。这真是费脑子的难题。

艾格尼丝可不想一大早就让自己头疼，就把北极的事放一边了。她穿过昏暗寂静的房子，下了楼，轻轻穿过走廊，来到温暖而明亮的厨房，那里一片忙碌。仆人们见到她并不惊讶，因为她近来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看看；他们知道她不是来抱怨的，所以继续干活。在弥漫着食物香味的雾气中，新来的烧饭女佣，叫什么名字来着，正把新一批维也纳面包从烤炉里拿出来；厨师拿着叉子把浸在腌泡汁碗里的羊舌头取出来，然后挑选出那些形状尺寸最可能符合主人要求的。

艾格尼丝直接穿过厨房来到碗碟洗涤处，此时珍妮已经洗完石制的水槽，正在擦洗木质水槽。这姑娘踮着脚，臀部用力晃动着，她尽可能压低因为使劲而发出的哼唧声，却仍没有注意到拉克姆夫人的靠近。

“普斯在哪里？”

珍妮猛然抽动了一下，好像有东西戳了她一下似的，然后马上恢复了镇定。

“他在铜炉后面，夫人。”她说着用自己红肿的手指向那里。你是不是感到奇怪，为什么她把亨利的猫说成“他”？因为尽管大家都以为亨利的猫是母猫，但其实它是只公猫。这只猫来到拉克姆家厨房的那个早上，厨师就提起他的尾巴，检查了他的性别。很显然，可怜的亨利·拉克姆从来没做过这件事。

艾格尼丝跪在最大的那只锅炉前面一尘不染的石制地面上。

“我没看到他。”她边说边盯着阴影处看。

珍妮早就准备好了：她把一个盘子拿来放到铜炉旁边（厨娘已经在这个盘子里放了一点兔肉、鸡心、鸡脖和鸡腰）。普斯立刻困倦地眨着眼睛出现了。

“亲爱的普斯。”艾格尼丝说着轻抚普斯的背，他的背像暖手筒那样光滑，像烤炉里拿出来的面包那样热乎。

“别吃那个，”他去嗅那黏糊糊带血的肉时，她劝道，“很脏，珍妮，拿点奶油来。”

珍妮去拿奶油了。艾格尼丝继续抚摸着普斯的背，让他在离碗还有几英寸的地方趴着，以一种缓慢的节奏约束着他，不让他靠近。

“今天你的新主人要来了。”艾格尼丝说。“是的，她就要来了。这让人心碎，不是吗？但我会把你交给她的，是的我做得到。我会勇敢的，会因为有你的记忆而知足。你这个小可爱，你呀。”她再次轻抚他，让他远离那些下水。

“啊！”珍妮拿着瓷碗回来时，艾格尼丝快乐地唱了起来。“这是给你的，可爱白净的奶油。让我看看你会拿它怎么办。”

这是苏糖在普里奥里的最后一个早晨，她坐在写字台前打着哆嗦，透过雨迹斑斑的落地窗凝视着她的小花园。离开的迫近突然显得它异常珍贵，尽管要离开了，苏糖都根本没有照料它：几周的暴雨使原本整齐的土壤变得凌乱无序，杜鹃花呈棕色凋零状，垂挂在茎秆上，一堆黏糊糊的落叶积在窗玻璃边。她想，啊，但这是我的花园，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尽管苏糖在这里忍受了各种不满和忧虑，但事实上，这些房间的几乎每一寸都激发出乡愁之苦与失去之痛。那些孤独的日子，苏糖都在踱步中度过，现在她却因自己要离开而感到遗憾！真是疯了。

苏糖不停地颤抖着。为了威廉来接时不耽搁时间，她早早地熄灭了壁炉火，现在房间已经越来越冷。摘除了装饰物后，房间似乎更冷了。秋季苍白暗淡的光线和煤气灯的光不安地交错在一起，显得光秃秃的墙更难看了。苏糖的手冻得发白，毫无血色的手腕露在漆黑的袖子外面；她朝指关节哈气，微热而潮湿。苏糖着一身丧服坐着，丧帽已经戴好，手套放在膝盖上。所有要带的物品她都已经准备好了，按威廉的要求，全部放在了前厅，便于搬运；毫无疑问，剩下的事情他会来处理。她把所有哪怕只有一点脏的东西：床单、毛巾、衣服，不管多贵，都已经扔到了大街上，等待哪个捡破烂的可怜人来发现。（到时雨水会浸湿一切，但是只要一点耐心，某个可怜的家伙无疑能把它们恢复原样。）

尽管苏糖设想她的新住处确实会很小，但她和威廉在讨论这次搬迁时，没提到床的问题。她在想，那里有没有足够的空间伸开腿，让她和威廉做他们习惯做的一切？一想到自己赤着的脚以爱丽丝梦游仙境式伸出尖塔状小阁楼的窗户，她就努力压着声音窃笑。

上帝啊，她这是自告奋勇去做什么事？在几个小时内，她将对苏菲·拉克姆全权负责，她到底要怎么与这孩子相处？她明显是个骗子，可恶的骗子，甚至……甚至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公理、名言和黄金法则是一位教师的必备知识，但苏糖绞尽了脑汁，她想到了什么？

一次，可能是五年前，一位强壮如牛的顾客离开后不久，妈妈被叫到她床前。卡斯特薇夫人检查了她的伤口之后，认为女儿被撕裂的伤口无需缝合就能痊愈。关药箱时，她给出了避免“下面流血”的极佳建议：

“你只需要记住：如果你抵抗，一切都会更痛。”

“他们说，”艾格尼丝·拉克姆夫人对埃米琳·福克斯夫人说，“你痊愈了，这简直是奇迹。”

福克斯夫人接过罗斯拿来的可可和一块蛋糕，低声说谢谢。“奇迹罕见。”她柔和而坚定地提醒艾格尼丝，“当一切都无济于事时，上帝会让奇迹出现。我更倾向于认为，我只是受到了良好的照顾，所以重获健康。”

但是艾格尼丝不认同她说的。上回见到坐在面前的这位女士时，她正痛苦地一瘸一拐，穿过教堂的庭院，像个可怕的将死之人，引发一阵厌恶而怜悯的窃窃私语。现在，福克斯夫人看起来身体非常棒，尤其是脸部，之前骨头是如此可怕地突出来，现在却长满了紧实的肉，眼窝也不再凹陷了。真的，她看起来可以算是漂亮的了！别忘了，她进门的时候没有借助手杖，支撑着她的是一种自信，她有充分的呼吸和足够的力量来度过一整天（这根本就是奇迹）。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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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23:07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25 编辑

Chapter 22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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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过卫生修道院，是吗？”艾格尼丝低声地说。

“不，是圣巴塞罗缪医院，”福克斯夫人回答道。“你在那里给我写过信，我相信你还记得...... ？”但是埃米琳一点也不确定，因为老实说她发现拉克姆夫人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比如说，大厅里有几个手提箱、一堆帽盒和几把收拢的伞等物品，明显表示这个屋子里有人准备离开，但是在被试探性地问到这个时，拉克姆夫人却装作没听见。

“或许我来的时间不对？”埃米琳又一次打探道。“那些大厅里的箱子......”

“完全没有的事，”艾格尼丝说道，“我们还有几个小时。”

“什么还有几个小时？”

但是在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打探时，拉克姆夫人仍旧像听到精妙的查探一样回答了她。

“离我们可能被打断还有几个小时，”她向客人保证道：“被任何与我们无关的事打断。”

罗斯端上银盘，拉克姆夫人从左手边最远的那端挑了一块蛋糕，按照以往的规矩，最薄的一片通常是放在那儿。她指间的这块蛋糕，是楼下厨房多次热切失败中的幸存者：它是那样纤薄，以至于客厅灯的灯光穿透了蛋糕上的一片水果。

“来吧，福克斯夫人，”她一边假笑着，一边一点点地吃着一小片多汁的咸肉片。“你是说你仅仅靠着良好的护理就从那个......你知道的，那咽喉中捡回一条命，是吗？”

埃米琳开始怀疑在她身体抱恙的这漫长的几个月里，闲话家常的规矩是不是已经彻底改变了：这次的密聊可真奇怪啊！尽管如此，她还是会回敬艾格尼丝。

“我从没跟人说过我得了肺痨。有人说我得了那病，但是我并没有反驳。我们应该为更重要的事情辩驳，你不这么觉得吗？”

“亨利告诉我们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你临死的样子。”拉克姆夫人大胆地说道。

福克斯夫人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有一瞬间她看上去就要爆发出来了。接着她把头靠在椅子上，灰色的大眼睛也开始湿润起来。

“亨利看到了我最糟糕的样子，那是真的，”她叹气道。“或许我应该消失一段时间，在事情都结束后再回来，那样对他来说更好。”埃米琳开始回忆起不久前在迷雾蒙蒙的山谷中，亨利还可能还在监视她的那段时间发生的悲剧，她没注意到艾格尼丝正在天真地点着头，因为艾格尼丝没有想到福克斯夫人会如此直白的承认超自然力量，这使她震惊不已。“然而我的确告诉过他，我会好的。我记得我跟他说过我所剩时日的日历这种东西，那是上帝留在我身体里的。我不知道它具体有多少页，但是我感觉得到我所剩的时日比人们料想的要多。”

听到这里，艾格尼丝已经激动地坐不住了。噢，她体内居然有这样一个神奇的日历，而且能够验证（和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篇可怕的报纸文章的预测相反）她还能活21,917天！她敢在这个十一月初寒冷的上午，在她的会客厅，当场问出那个秘密吗？不，她不能操之过急，她看得出福克斯夫人眉宇间透露出一种神秘感，这种感觉艾格尼丝曾在神秘主义者和历经生死考验的人身上看到过。为什么？在她的刺绣下面藏着的那本书——《灵性之证》中，有一件直接照着照片雕刻出来的作品：那是一位美国北美印第安男人，他正玩弄着一条他当成项链环戴在脖颈上的毒蛇，他脸上的神秘感和福克斯夫人的一模一样！

“但是请你告诉我，”艾格尼丝说道，“你包裹带的是什么？”

福克斯夫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接着她拿起那件沉重的纸包裹，之前那件包裹一直靠在她的椅腿边。

“书，”她说道，接着拿起看上去十分质朴的一卷书，将它递给拉克姆夫人。她一本一本地将书交出，她就像日常交流中虔诚的基督徒一样轻轻地念着那些标题：《骨头人的荒唐事》、《卡莱尔风格与基督教义：朋友还是敌人？》。”

“我的天啊，”艾格尼丝说道，她努力压抑住失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满怀感激，因为这些书讲的东西她根本没兴趣。“你可真慷慨......”

“如果你翻到扉页，”福克斯夫人解释道，“你会发现这根本无关慷慨。这些书属于你丈夫——或至少是这样，上面署了他的名字，是亨利送给他的礼物。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会出现在亨利的物品之中的，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把它们还回来。”

接下来的一幕有些尴尬，艾格尼丝觉得这次特殊的拜访已经让她了解得够多了。

“那么，”她高兴地说，“我们能到楼下厨房去吗？去看看那儿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两个多小时前，苏糖还第一次想到威廉会不会改变主意，一个小时前，她还为此淌下恐惧又自怜的泪水，她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现在，拉克姆家的马车响着铃铛驶过来，停在了这栋楼前面，威廉前来敲门。

“出了点小意外所以耽误了一会儿。”他简洁地解释道。

在这之后，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的马车夫一件一件地将行李运到有篷马车的车顶。苏糖既未被告知留下等待，也未被邀请一同离开，她就像一个僵硬的衣帽架一样在走廊里踱来踱去，此时切斯曼正笨拙地走进走出，他的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在她戴上紧绷的黑手套的时候，她的余光瞥到切斯曼正把她的一个行李箱扛到肩上，她仿佛能听见他在嗅着那些罪恶的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会有收获的，因为这些房间的空气干净得出奇。

行李搬完了的时候，威廉示意她要走了，她跟着他走到街上。

“小心脚下，小姐，”不一会儿后，在她爬上拉克姆家的马车时，高兴的切斯曼提醒她道，他还飞快地用手推了一下她的屁股。她转过身去瞪他，但是他已经走了。

“看见你我真高兴。”苏糖一边将她沙沙作响的黑裙子的裙摆放在他对面的座位上一边小声地向她的救星说道。

威廉没有回答，只是将食指放在唇上，用浓密的眉毛向他们头顶上的地方抬了抬，切斯曼正在那儿扯缰绳。

“先别，”他温柔地告诫她道：“晚点再说。”

拉克姆家宏伟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当仆人看到她的主人和新家庭教师之后，门又打开了一点。铰链发出吱吱的声音，因为门是上周才安装的：阔气的大门上镶了许多装饰物，还刻着一个“R”。

“莱蒂，”威廉·拉克姆威严地宣布道：“这位是苏糖小姐。”

仆人行了屈膝礼——“你好，小姐。”——但是她没有得到答复。“欢迎来到拉克姆家，”这个男人自顾自地宣布道。“我希望，哦不，我相信，在这里你会开心的。”

苏糖跨过门槛来到大厅，立即就被各种奢侈的装饰包围。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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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32:0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35 编辑

Chapter22

Par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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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在她头顶的巨大枝状吊灯，被窗口透进的阳光照得晶亮。插满花朵的巨大花瓶由于肆意添加的翠绿枝叶而看上去像是灌木丛一般，它们就放置在宽敞的楼梯井两侧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墙面上哪怕一平方英尺的空闲之处，都悬挂着精心装裱画着田园景致的油画。通往餐厅和会客室的走廊拱门旁边，一座落地钟摆动着金色的钟摆，尽管苏糖迟疑的脚步踏在铺着抛光砖的地面上，嘀嗒钟声仍清晰可闻。她的目光沿着螺旋的桃花心木扶手向上，直达L形的楼梯平台；她知道，在上面某个地方，是她的房间，而令她激动万分的是，拉克姆的房间就在同一层。

“多漂亮的房子啊，”她说，太过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言不由衷。她的雇主做了请进的手势；女仆们在房子各处匆忙疾走；她前任者的行李堆在大厅里；这一切混乱都是她引起的，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塞缪尔·理查森或是什么贝尔姐妹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还是根本不叫贝尔，到底是什么来着？她的脑中回荡着贝尔、贝尔、贝尔……她想不起那个正确的名字了……

“苏糖小姐？”

“是，是，请您原谅，”她说着，猛地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欣赏……”

“请允许我领你去你的房间，”威廉说。“乐蒂和奇斯曼会帮你把行李拿进来。”

他们一同上了楼梯，两人的手滑过每一根打磨光滑的栏杆，身体间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他们的脚步声因台阶上铺着地毯而发出低沉的声响。苏糖记起了她和威廉在卡斯特薇太太那里那么多次上楼梯；尤其是第一次，那时威廉是一个潦倒的闲汉，一个痛苦又畏缩的小东西，却有着强烈的欲望想要整个宇宙屈膝跪倒在他面前。他们现在登上了台阶，她向旁边瞄了一眼，这位留胡须的绅士真的就是那个不到一年前请求她容许他的“粗鄙”的那个娃娃脸乔治·W·亨特吗？

“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她那时向他保证，“并且荣幸之至。”

“这是你的房间，”威廉告知她，同时领着她走过楼梯平台，引她走进一扇半开着的门。

房间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朴素狭小。在房间仅有的一扇窗户下挤着一张窄小的木床，上面整齐地铺着一床被子和一条法兰绒毯子。还有一个浅黄色带抽屉的桦木柜子，安着瓷把手，顶上用铰链装着一面镜子。一个凳子，一把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扶手椅还有一张小桌。想再摆其他家具就完全没地方了。已褪色的蓝色墙纸上的挂钩像是被压扁的昆虫，一个空空如也的丑陋陶瓷花瓶立在壁炉旁。一张大地毯铺在地上，却没能完全覆盖裸露的地面。地毯的做工差强人意，与楼下华丽的波斯地毯就完全不能比了。

“比阿特丽斯生活一直很简朴，”威廉承认，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我不是说你也得过一样的日子——但你也要明白一个家庭女教师能展现在人前的财产毕竟有限。”

直接吻我吧，她想，向他伸出了手——眨眼的犹豫之后，他牵起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就像对待某个生意伙伴一样。

“我可以像任何人一样朴素地生活，”她告诉他，从记忆中寻求安慰——最近的记忆就是——他颤栗的手指紧扣在她赤裸的臀上。

敲门声响起，威廉抽回了手，让仆人进门——随后，就一言未发地大步走出了房间。进来的是乐蒂，踉跄地提着苏糖沉重的旅行包蹒跚进门，旅行包里，与其他物品放在一起的，是她小说的手稿。一看到女仆被鼓胀的行李箱坠得步履歪斜，苏糖就冲过去试图接过她的重担。

“哦，没关系的，小姐，真的没关系，”女孩大叫起来，为这明显有违得体的举动慌乱不堪。苏糖退回原地，困惑地想：看来她的地位要比起家里的仆人高贵不少，那她是从哪里得来女家庭教师地位低下饱受轻视的刻板观念呢？从小说里，她猜想——但小说不都是披上精美外衣的现实吗？

她能听到一个大块头男人靴子踏出的沉重脚步声和竭力的咕哝声拾级而上，乐蒂连忙走出房间给奇斯曼腾出地方。他把一个行李箱抱在胸前笨拙地挪进门来。

“随您想放在哪，小姐，”他咧嘴一笑，“我就放在哪。”

苏糖瞥了一圈自己因为一个旅行包的存在已经乱七八糟的小房间。

“就在床上吧，”她指了指，知道这是所有回答中最能挑动奇斯曼下流想象的一个，但是……好吧，如果她还想要空间打开这个箱子的话，这儿实在是没有其他地方放得下它了。

“最佳地点，我赞同您，小姐。”

在他蹒跚着走过去放置她的箱子时，苏糖审视着他。看他用轻柔得夸张的动作把箱子放在了床上。他个头很高，衬上他的及膝铜扣大衣，精瘦的体格和粗长的手指，就显得更高了。他有一张长满麻坑的长脸，隆起的下巴和肆意杂乱的眉毛，深色卷发被发油和梳子服帖地固定住。他还长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明显是他最为自豪也是（考虑到他的出身）最不寻常的资本了。就算穿着厚重的大衣，他男性的傲慢部分也像无形的赶牛棒一样从身体里支楞出来，驱赶着女人们左冲右突。正如此时他转向她，自鸣得意地挑起一面眉毛，说“这就都行了吗，小姐？”而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如何对付他了。

“暂时都可以了。”她的语调端庄，但面庞和身体却巧妙地暗示她也许不自觉地渴望他：这是个复杂的姿态，她最早是从一个叫莉兹的妓女那儿学来的，此后又对着镜子练得炉火纯青：它混合了恐惧，轻蔑和无助的情欲，就是像他那样的男人相信自己所到之处都会唤起的情绪。

奇斯曼离开时眼睛发亮的得意笑容让她安心地知道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她没法希望抹除他已经知道的事；对他来说，她永远都是威廉的婊子，而不是索菲的家庭教师，所以他可能还存着哪一天把她加入自己的征服名单的妄想。她所要做的是保持这种排斥和吸引之间的微妙平衡，他就会心醉神驰而不至于要伤害她，在不冒丢饭碗的风险的情况下。

很好，她想，压抑住一阵惊慌的战栗，那是奇斯曼引起的——好像拉克姆家的每个人对她只是亟待解决的麻烦。

她走向床边，把手撑在行李箱上，向窗外凝视。外面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一长条空旷的，被淋湿的拉克姆家庄园的土地……然而她不需要看那么多，不是吗？是的！她所有的辛劳都已有了回报，她对威廉所有的培养也已经得到了奖赏，现在她在这儿，被安置在拉克姆家里，有着威廉和艾格尼丝两人的祝福！她的五脏六腑没有理由翻搅起来。

“苏糖小姐？”

她瑟缩了一下，但这只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乐蒂——再一次站在门边。真是一张好脾气的脸。

乐蒂——有一张友善的面孔。她在乐蒂这没有任何麻烦，不，她会……

“苏糖小姐，拉克姆先生邀您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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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by 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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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35:50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40 编辑

Chapter 22

Part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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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苏糖小姐手里端着一只茶杯，僵直地坐在了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的会客室。一个像她一样穿着如同丧服的女佣端着一托盘的蛋糕来回奔走，威廉·拉克翰则在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诺丁山①的历史。是的，诺丁山的历史。他讲啊讲着，没完没了，就像科恩博士在他的布道坛上那样，句子倾泻而下，无始无终——哪几个家族首先在切普斯托维拉斯安家落户，波托贝罗农场卖了多少钱，具体有多少次“肯辛顿砾石坑门”被改名唤作了“诺丁山门”，这一类的话题。

“你一定会很高兴知道那里有一座免费图书馆，就在高街，去年才开门。有多少居民能够向人吹嘘自己的教区有一座免费图书馆啊？”

苏糖尽全力集中注意力地听着，但她的大脑开始像沸水中的花椰菜那样转起圈儿来了。客厅女仆和他们一起在房间里时，脱离现实的气氛已经够浓重了，但令苏糖感到不解的是，罗斯离开后威廉没有摘下面具，而是接着将演讲进行了下去。

“……在两代人的时间里从胆小鬼变成了零售商人！”

他为了强调表达效果而暂停了一下，苏糖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得微笑着。叫他一声“威廉”会把他从藏身处拉回现实中来吗？或者这么做会给她带来麻烦？

“那些大厅里的行李箱……”她开始说道。

“是贝翠丝·克利弗的。”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至少，算是以一种更亲切的调子说道。

“那么，我是让她久等了？”想到她来到这儿要取而代之的女人，她差点儿流露出了一阵焦虑不安——在苏糖的想象中，这个女人已经从虚无缥缈的存在变化为了一位干练而令人生畏的女舍监——这位女舍监还能精明地看穿谎言。

“让她等着，”亨利嗤之以鼻，带着嫌怨向上瞥了一眼天花板，“她离职的时间简直不能再糟了；我相信她满可以无聊地打发你在这儿喝茶的这几分钟的。“

“嗯。”苏糖把茶杯举到唇边碰了碰，还是太烫了，没法儿喝。

威廉从扶手椅中站起来，开始走来走去，手在马甲口袋上来回搓。“关于我女儿，贝翠丝会告诉你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他说，“我丝毫不怀疑她还会告诉你些你不需要知道的。要是她快把你逼疯了，我建议你和她提及火车——她还有一趟火车需要赶。”

“艾格尼丝呢？”

威廉不说话了，手停了下来，

“艾格尼丝怎么了？”他说着，眯起了双眼。

“艾格尼丝会……嗯……来拜访我们吗？”对苏糖来说这似乎是个问得很有道理的问题——在怎样抚养她的女儿这件事上，拉克翰夫人难道不会想定一两条规矩吗？但威廉对这话感到很惊奇。

“我们？”他复问道。

“我和贝翠丝，还有……苏菲。”

“我想不会。”他说，仿佛他们突然开始讨论什么神奇领域似的，“不会的。”

虽然苏糖没弄明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尽快小口喝掉了烫嘴的茶，顺便咬了几口蛋糕。一粒葡萄干从她指尖捏着的那一小块上掉下来，迅速消失在了地毯深色的花纹中。原先一直谨慎地保持着缄默的挂钟，现在开始大声滴答作响。

细想了一下后，威廉清了清喉咙，轻声而严肃地向她宣告道：“有一件事我希望我不必讲。我想这应当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否则我会让贝翠丝告诉你。但在现在的情况下——”

然而就在这一刻，乐迪从门中闯进来，打破了二人空间。当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到访不受欢迎时，她立即出于谦卑而颤抖起来。

“怎么了，乐迪？”威廉厉声问道，一眼就要把她瞪个半死。

“请您原谅，先生，是希尔斯，先生。他想和您谈谈，先生。他在花园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先生，是拉克翰夫人的。”

“上帝啊，乐迪！”威廉低声咆哮道，“希尔斯知道该怎么对付那只该死的鸟儿……”

“是别的东西，先生。”她畏畏缩缩地说。

威廉握紧了拳头；他看起来几乎要勃然大怒、把仆人赶出房间了。但在突然之间，他的肩膀垂了下来，他深呼吸然后将脸转向了他的客人。

“很抱歉，苏糖小姐。”他说完，然后就离开了。

苏糖被一个人留在放满了小摆设的起居室，像只花瓶似地僵直地坐着，伸长耳朵去听是什么事出了差错。她不敢离开座位，只好像狗一样斜着脑袋，去听从纷争的源头——走廊那里传到会客室的每一个字。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威廉不耐烦地责问道，他浑厚的男中音激起了响亮的回音。园丁的声音不是很清楚——男高音抱怨了几句，不屑于提高音量和质问者的抗议声一较高低。“什么？埋了？”威廉大喊道。

“呵，谁埋起来的？”（又是一阵不很分明的回答声，这次是希尔斯和乐迪同时作答的）。“把克拉拉叫过来！”威廉命令道。“呃，看看这地板……！”

几分钟后，克拉拉的声音加入了对话，她的声音不很清楚，但语调中无疑饱含着谦卑。她的话一次次被打断，使得本已压低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一笔勾销’？”威廉向她质问道，“你说‘一笔勾销’是什么意思？”苏糖听不清楚女孩儿的回答，但这答案无疑没能令威廉满意，他大骂了起来。最后，当克拉拉开始掉眼泪，或者吸鼻子，或是在哭泣的时候，希尔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行，不，不行。”威廉呻吟道，烦躁地拒绝了园丁的提议，“她很快就会想把它们要回来的。把这些放到一个干燥保险的地方……”（接着又是一阵模糊的声音。）“我不知道，找个什么访客看不到的地方！什么该死的事都要问我吗？”随后，他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仆人，苏糖感到一阵沉重的脚步随着地板传来震动，威廉回到了起居室。

“有什么麻烦吗，我亲爱的？”当威廉回到房间时，她真想这样问。但他看上去和那个用双唇亲吻她小腹的男人几乎不像同一个人，因此她也未敢出声，而仅仅是带着询问的目光抬眼看着他。

“艾格尼丝的日记……”威廉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向她解释道。“能有一打或者还要多。艾格尼丝……在花园里烧掉了它们，或者强迫克拉拉烧掉了它们……”他的目光横扫过去，脑海中想象着这画面——仆人穿着丧服，喘着气掀动着铁锹；地上的坑；潮湿的黑色泥土盖住了用布包起来的日记。“你能想象会有这种事情吗？”

苏糖同情地皱了皱眉头，希望这反应能让威廉满意。“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威廉瘫倒在扶手椅上，凝视着自己的膝盖。

“她告诉克拉拉她已经……‘告别了过去’！‘要重新开始’！‘一笔勾销’！”在苏糖的注视下，他的震惊转而变为了苦痛；他再次摇了摇头，眉头上的层层皱纹写满了任谁都可以读出的焦虑：在英格兰还有哪个丈夫要像我这样忍受不幸呢？

注释：

①：诺丁山，是英国伦敦西区地名，靠近海德公园西北角，这是一个世界各地居民混居区域，以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会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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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Lynette

校对 by Viola

终校 by Gabriell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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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41:46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44 编辑

Chapter 22

Part 5

倘若他们现在是在普里奥里，苏糖会把威廉拥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脑勺；她会把他拉到胸前，让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只做她的男人想让她做的事：不少一分，不多一厘。然而他们现在是在拉克姆家的客厅里，这里有滴答作响的时钟，装裱的园艺画，有刺绣桌巾以及波斯地毯，上面还有一粒找不见的葡萄干……

“你当时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苏糖问道，“在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之前？”

威廉捂住嘴，即使没有苏糖宽慰的怀抱，也使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威廉回答道，他向着苏糖靠过去，近到不失礼仪的极限。“我想跟你说的是：最好是……接下来……事实上，我要告诉你不一样的……”他两只手使劲搓着，但愿自己能委婉地说出实情。“你最好能以一种尽量……额……尽量不打扰到艾格尼丝的方式照顾苏菲。实际上，如果你能确保不管艾格尼丝什么时候起床走动……就是说，在……”（他大概地比划了一下这所房子。）“她……就是，艾格尼丝……额……能自在地做她自己的事情而不会……”

苏糖忍不住了。“你的意思是，”她说出了威廉想表达的意思，“别让艾格尼丝看见苏菲。”

“完全正确。”他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是一阵尴尬；他似乎是想挽回妻子神经失常的污名。“我的意思不是说，艾格尼丝瞥见你和苏菲下楼的话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也不是说，希望你对苏菲以照顾之名实囚禁之实，但……”

“要谨慎。”苏糖作了总结，试着向威廉传递信心，希望他能从她果断的语气、温和而冷静的凝视中得到些安慰。

“就是这样。”威廉往后靠在椅子上，像一个拔了牙的人，发现现实远不及他想象的那样疼痛和血腥，大口呼吸着。

“就是现在了。”时钟的滴答声再一次变得扰心，威廉说道，“该交接工作了，你觉得呢？”

苏菲·拉克姆的卧室极其简单朴素，除了一张挤在昏暗一角的儿童床以外，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女修道院里的一间单人小室，远离娱乐消遣已久，只剩祈祷和默想。墙上没有画，卧室里到处都没有一点装饰或玩具；实际上，各处的漆黑表面都被擦得锃亮，非常完美，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更别说玩具了。那书架是一口棺材大小，上面笔直地放着十来本书，每一本都是大部头，看上去相当难懂。

“我是苏菲的奶妈。”比阿特丽斯·克利夫用一种希望得到祝贺（抑或是得到同情）的语气跟苏糖说，“我在这里待了六年了。”

苏糖脑中的癔症发痒作祟，想诱使她回答：“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威廉·拉克姆的情妇，我在这里待了四十五分钟了。”但她努力地把话咽了回去，说道：“我是苏糖。”

“我既是奶妈，又是保姆。”胸部丰满而不苟言笑的比阿特丽斯说，“我亲眼见证了这户人家的兴衰史。”

苏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除了能向比阿特丽斯保证，如果她没有母乳了，也总能在杰明大街上吉尔太太的房子里找到工作，那里专门提供大胸脯的娼妓。

“时光飞逝。”苏糖说着更仔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抛开她的第一印象，这间卧室大小尺寸跟隔壁她自己的卧室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大，因为房间内几乎没什么东西。苏菲坐在一张大大的直背椅子上，这个乖宝宝脸色惨白，穿着苏糖所见过的最紧身最严肃也最符合礼拜要求的衣服，她像是戒酒协会立体模型中的人物。比阿特丽斯还没有介绍苏菲，她仅仅是讨论的话题。苏菲盯着地面，或者稍稍移开视线，改成盯自己的鞋子。

“你会发现。”比阿特丽斯说，“总的来说，苏菲是个好心眼的孩子。尽管比起做其他事情，她更喜欢站在那儿瞪眼看窗户，但她没有恶意。我希望，你也能发现，尽管她的想法经常会脱离正轨，但她不傻。”

苏糖看了一眼苏菲，想看看她对于比阿特丽斯的评论会做什么反应，但这个小女孩仍在研究地板上的蜡。

“有的时候，”比阿特丽斯继续说道，“她表现得像个三岁孩子，会失去理智。那场面很糟糕。这种时候，你需要严厉对待她，否则她会变得像……”比阿特丽斯突然停了下来，纵然她即将永远地离开拉克姆家。“像个疯子。”

这女人胸部黑而结实，嘴唇薄，出人意料的是，她的言谈很有教养，苏糖礼貌地点点头，内心却对她渐升反感，希望她的表情没有出卖自己。威廉第一次跟她提到他女儿的奶妈时，她脑中的比阿特丽斯是个跟眼前完全不同的人：也许是卡洛琳的强壮版，满面笑容，充满乡土气息，或者是个宠溺孩子的伦敦人，可爱却非常多愁善感。苏糖甚至担心最后一刻失控的拥抱和哭泣，苏菲发疯似地拽着她那圆润敦实的女保姆的衣裙，保姆哭喊着“我的宝贝！”云云。

相反，现在她们这三个人，穿着丧服，冷静地待在这个寒冷的房间，比阿特丽斯对苏菲最接近控制的行为就是用眼睛余光一直瞟着她，像个腹语者那样，用意志力驱使一个傀儡玩偶，让它留在原处不动也不会倒下。面色红润的保姆满心怀着自然之爱？又是一个因为读了太多小说而有的浪漫偏见，面对残酷的现实时注定是不成立的。

“她会尿床，你知道吗？”比阿特丽斯说，“每晚都是。”她扬起一边的眉毛，以一种坚忍的态度请苏糖充分感受这件事在过去六年里引起的麻烦之大。

“真是……不幸啊。”苏糖说着又瞥了一眼苏菲。这孩子好像迷失在她的鞋扣魔法世界里唤不回来了。

“夏天还好。”比阿特丽斯说，“冬天，这就是噩梦啊。如果你跟我过来，我能带你在这房子里看看晾干床单的最佳地点。”

“嗯，好的，很感谢你。”苏糖突然有种特别奇怪的冲动，想用尿浸湿拖鞋，然后拿来扇比阿特丽斯·克利夫的脸，一遍又一遍。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比阿特丽斯继续说，“但是至少苏菲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讨厌水。如果说她跟别人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她相当喜欢洗澡。这让我想到了……”她打量着苏糖瘦小的身躯，眼神因过度好奇而闪烁着。“我想你和拉克姆先生已经谈过你具体需要负责的事情了？一直以来我照料、教育苏菲，还有，天知道我在这过去的六年不经意间还做了什么，但我能理解你，作为一位家庭教师，可能会不愿意做……一些事情。”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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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44:4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53 编辑

Chapter 22

Part 6

苏糖张开嘴，却发现舌头暂时动弹不得了，她从没想过，威廉也没提醒过他，索菲需要的可能不只是学业教导。

“我……我们都同意……威——拉克姆先生和我”她磕磕巴巴地说，“照料好索菲的方方面面。”

比阿特丽斯再次扬起了眉毛，她凝视着前方，没有理会浸湿的拖鞋上腾起的一阵阵尿骚味。

“你可以一直坚持主家雇一个保姆的做法，”她说道，用一种语调，暗示这是个绝妙的主意，却被拉克姆先生可悲地怠慢了而没有安排妥当。“有大把的钱在涌入这栋房子，苏糖小姐——大把的钱。就在上周还装了新的前门，你知道吗？”

苏糖摇了摇头，当比阿特丽斯在热切地锱铢必较、一个一个螺丝钉地计算这扇门的花费时，她开始认真思考怎样能不显愚蠢地提起火车的话题。

“我肯定索菲不会惹麻烦的，”她趁着比阿特丽斯说完一对“骗人的”木匠后停下来喘气的间隙说，（按照这位保姆的判断）这对木匠为一块雕花的木板得到的酬金够雇一个保姆一整年了。“我确信你可以把她教养得很好，我没有什么好做了，除了……啊……继续完成你的工作。”

比阿特丽斯皱了皱眉，短暂地语塞了，一句赞美做到了那只看不见的拖鞋没做到的事。但是，在苏糖能把话题直接引到长途旅行和时间宝贵上之前，保姆就恢复了常态。

“来，我带你看看索菲尿湿的床单能晾在什么地方。”她说。然后，当她和苏糖走向门口时，她的第一句话对着孩子说道：“待在那，索菲。”那具裹着黑衣的人偶，仍然呆若木鸡地静坐在高背椅上，只是眨了眨那双继承自艾格尼丝的大大的蓝色眼睛，甚至不敢扭头看她们离开。

下楼的路上，比阿特丽斯都在说索菲的事——或者是在说索菲笨手笨脚、姿态不雅、健忘、对某些完全合适的衣物毫无理由的偏见以及在索菲和花椰菜的问题上坚定立场的重要性。当她们穿过楼梯下装饰奢华的走廊时，比阿特丽斯跟新上任的家庭教师分享了一个索菲表现好时可以做什么，表现“不好”时不能做什么的清单。这个清单简直巨细靡遗，没有尽头——只是被打断了——因为她们到了一个靠近厨房的让人幽闭恐惧发作的储藏室。

“这本来是建来作酒窖的，”比阿特丽斯解释道，此刻她们被包裹在一阵温暖和亚麻肥皂挥发的愉悦香气中，“但是拉克姆先生后来没有酒了，拿它也没有别的用处。”她向苏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那是几年前了，当然了——在他发生那个巨变之前。

苏糖点点头，为自己就是那个巨变的原因而感到异常地不安。比阿特丽斯正在把一条棉床单从一根铜管子上取下来，那根管子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连接着两面墙。

“之后他又迷上了摄影，”她继续道，把这张长方形的织物叠到胸前，“有一阵子这是你们说的'暗房'。但是那时候他跟那些毒药发生了点事故，不管地板冲了多少遍，那味道就是去不掉，然后有个人过来说是因为太潮湿了，所以才通了这个锅炉管子······”她突然在详细解释的中途停了下来，眯起了眼睛。“嗯，这是什么？”

地板上，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躺着一堆像垃圾一样的东西。再仔细看看，是一堆潮湿的沾满烂泥的纸张，像是笔记本或者日记本的形状。

“我得跟干这事的人说一声，”她抽了抽鼻子。“这房间可不是茅坑。”

“啊，但是你还得赶火车呢，”苏糖脱口而出。“不是吗？请把这事交给我吧。”而且，就像她的祈祷应验了似的，旁边的落地钟当，当，当，当敲了四下。

当比阿特丽斯·克里夫终于离开，她的东西终于从过道里移走，仆人们也不再站在窗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苏糖终于回来了，一个人，回到苏菲被指令“待着”的那间卧室。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本希望威廉能在保姆离开后来找她，给她个更热切的欢迎，但是他不见了，她又不能把头探进这房子的每个房间去找他，不是吗？不，当她登上每一级铺着地毯的台阶，她非常感激自己这短短几小时的荣光已经结束了。她在这不再是个客人了，只是个······家庭教师。

甚至当她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她还准备着看到一副凄凉的景象，一副让她心脏下沉浑身战栗的景象：索菲·拉克姆僵直地坐在那把硬背椅上，就像博物馆里一具古怪的标本，不是死于标本制作而是因恐惧和猜疑而僵硬，她的大眼睛直接望进苏糖的灵魂，期待着……什么呢？

但是，当苏糖进门时，迎接她的却不是那幅景象。小索菲虽然确实还待在原地，但发现等得太久，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她那饱受比阿特丽斯诟病的体态，此刻无可否认确实不雅，她身体前倾歪坐着，脑袋耷拉在肩膀上，裙子皱成了一团，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另一只垂在空中。一缕金发随着她的呼吸荡来荡去，黑色紧身上衣上有一道痕迹颜色比周边更深，那是流口水的明证。

苏糖轻轻地靠近，跪下身来，与睡着的孩子脸庞平齐。熟睡中的索菲有着鼓胀的脸颊和突出的下唇，很明显索菲的脸没能复制艾格尼丝的美貌；一旦闭上那双瓷蓝色的大眼睛，就再也看不出她妈妈的痕迹了，只剩下和威廉一样的下巴、前额和鼻子。多伤感啊，如果不是因为拉克姆家的钱财，从这个六岁女孩的血肉里就能预言她注定单身了。她的躯干，也一样继承自威廉，现在还看着像只小狗，但已经埋下了粗壮的种子。为什么不让她继续睡呢？一个充满懦弱和怜悯的诱人声音建议道。让她永远地睡下去。但是苏糖知道自己必须叫醒她，她跪下来等待着，希望自己近在咫尺地吐息能够唤醒索菲。

“索菲？”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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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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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5:57:04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5:59 编辑

Chapter 22

Part 7

这孩子喷出湿润的鼻息，抖动着身体，逐渐恢复了意识。在那宝贵的一瞬，苏糖得到一份馈赠：得以成为刚苏醒的人见到的第一个人，没有时间留给恐惧或偏见。苏菲正困惑地眨着眼睛，糊里糊涂地，认不出悬在眼前的这张脸是谁。但是对于一个刚从梦乡被拉回现实的人来说，较之眼前的世界与她离开的梦境的差异，这件事简直微不足道。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还没等这个女孩弄明白她很有可能已经犯下了某些可怕的罪行，并且可能会被惩罚，苏糖就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

“没事，苏菲，你只是睡着了。”

苏菲觉得浑身僵硬且肌肉酸痛，于是在苏糖的帮助下离开了椅子。苏糖当时想，当一名家庭教师好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难。就在她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她犯了个错误。

“我们以前见过，”她说，“你记得吗？”

苏菲这个小学生，尽全力回忆这个陌生的生物，但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家庭教师向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而且是个难题——说不定是个圈套，要来抓她的把柄！

“不记得，老师。”她回答。她的声音和艾格尼丝的一模一样，但是更温柔，也没有那么多变化，依旧悦耳，只是更像凄婉的铃儿，而非柔音双簧管。

“在教堂，”苏糖提醒她道，“我看向你，然后你也回看了我。”（即使她这样说，听起来仍不像真的发生过。）

苏菲咬了咬下嘴唇。保姆曾无数次告诫她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要多用心，现在报应来了！

“我不记得了，老师。”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幼童的绝望，就像戴着笨蛋帽的学生。

“没事儿，没事儿。”苏糖说着站了起来。她俩都站直的时候，身高差才凸显出来：苏菲的头还不及她的腰。

“好了，”苏糖继续说，她又犯了个错误，“比阿特丽斯走了，我可真高兴，你呢？”她希望她的语气听上去轻松而神秘，就像是一个孩子和另一个孩子密谋着什么，好让苏菲不会对她的同情心产生任何怀疑。

苏菲抬起头看她（她俩的脸居然隔得那么远！），几乎是恳求着回答，“我不知道，老师。”她的眉因为焦虑而皱了起来，她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拽着裙子的前摆，她现在终于完全清醒——这个怪异的新世界终究还是危机四伏。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苏糖搜索枯肠，努力回忆她读过的书中有关孩子的话题，然后问道：“你有洋娃娃吗？”她自觉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准，但是这却意外地勾起了苏菲的兴趣，她的眼里闪起了光。

“在儿童房，老师。”

“儿童房？”苏糖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去过那儿。她就是要在那儿教苏菲，却还没有去过！诚然，比阿特丽斯就如何正确抚养拉克姆家的孩子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经常提到儿童房，但是不知怎么的，比阿特丽斯还没带她看看那个“我希望你将之称为教室”的地方就离开了这座房子。要是苏糖没有提到火车，让她急赶着离开的话，她可能会这么做。

“那你带我去吧。”她说道，犹豫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她会牵住这只手吗？苏菲牵起了她的手，她松了口气。

初次接触到孩子温暖的手指时，苏糖得到了某种未曾想过能得到的感受：陌生人之间肌肤之亲带来的兴奋。她，一个被无数陌生人抚摸过的人，一个对除了太过粗暴的深入以外的动作都麻木了的人，现在正感受着生理接触时的激动，那种感觉近乎震惊，随之而来的还有羞怯。和苏菲相比，她的手指是多么粗糙啊！这孩子被自己干裂、粗硬的皮肤恶心到了么？手应该握得紧一些还是松一些？该由谁来决定什么时候放开手？

“你来带路，”说着，她们出发了。

拉克姆家再次让人感觉像被遗弃的空屋，它不像一个家，倒更像是陈列着大钟、镜子、灯、油画以及各种不同壁纸的寂静商场。儿童房藏在这块L形平台的尾部，一路上苏糖和苏菲经过了好几扇关着的门。

“那房间是父亲的思考的地方，”苏糖没问，苏菲小声介绍道。

“再前面一间呢？”

“我不知道，老师。”

“那第一间呢，就是后面那儿？”

“那是母亲住的地方。”

当她们走进儿童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还是比较让苏糖欣喜的，至少和苏菲的卧室比起来它给人的感觉要好多了。房间大小一般，有一扇超大的窗户、一些橱柜和箱子、一张书桌和一些玩具——事实上，这些玩具比苏糖曾有过的所有玩具都多。这边有一些上了漆的木质动物，是摆在诺亚方舟上的（未见方舟），那边有一个简陋但宽敞的娃娃屋，屋里有少数几件玩偶家具。在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安着手织“马鞍”的摇摇马，还有一堆色彩艳丽的篮子，篮子里摆满了些小得看不清的小摆件。屋子里还放着一块暗绿色的写字板，上面没有任何粉笔的痕迹，下面靠四只木腿支撑。这是为了苏菲·拉克姆从此开启新的人生篇章特地买的。

“那你的洋娃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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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沐风

校对 by Vi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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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6:00:2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6:02 编辑

Chapter 22

Part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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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打开一只行李箱，拿出一只脑袋黑棕的软布娃娃。这只黑人玩偶咧嘴笑着，旧棉布做成的胸脯上绣着“盘绕”二字。他简直不能再丑了，但苏菲仍然温柔地托着他，神色有一点悲伤，好像接受了他不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富有活力。

“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她解释道，“他本该坐在一只大象身上，但茶还没喝完。”

苏糖思索了一两秒，没有追问。

“你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行李箱里面呢？”她问，“你不抱着他上床睡觉吗？”

“护士说我不能把臭烘烘的旧娃娃放到干净漂亮的房间里，女士。”苏菲答道，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委屈。“他在这里的时候，她不喜欢看到他黑黑的脸。”

这正是苏糖一直在等待的可以挽救自己的机会。

“但箱子里多阴暗可怕啊，”她反对道，“他一定会觉得很寂寞。”

苏菲睁大了眼睛，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她的话。“我不知道，女士。”她说。

苏糖借着细看布娃娃的机会再次蹲下来，但其实是要让苏菲看懂她的神色。“我们可以把这只行李箱用在其他更好的地方。”她说着便把布娃娃塞进苏菲怀里。“告诉我，你的布娃娃叫什么呢？”

苏菲又困惑了。“我不知道，女士。爷爷从没告诉过我。”

“那你怎么叫他呢？”

“我没给他起名字，女士。”苏菲咬着嘴唇，害怕怀里这个纽扣和软布做成的小东西会因此被人责骂。

“我觉得你该给他起个名字，”苏糖强调，“一个好听的英语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让他住在你的房间里了。”

在起初的那一瞬间，苏菲看上去不太相信，但当新老师点头向她保证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

“谢谢您，女士！”

有了笑容，她的小脸看上去总算不那么苍白了。

正当苏菲向苏糖一项一项说明保姆事宜时，几条街外，艾米琳·福克斯正坐在楼梯中央，打算休息一下再继续。对于一个身体依然不怎么好的女人来说，她今天已经干了不少活儿，能坐在这儿也是一种福气。她用头蹭了蹭铺着地毯的台阶凹陷，安静地平复气息。

她还在喘气吗？大概还有一点点。但正如拉克姆夫人所说的，她显然已经逃落了死神的魔爪。能够感受劳累给双腿带来的酸痛、台阶棱角硌着肩胛骨的坚硬，还有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的脉搏，是多么美妙，也是多么让人憔悴的一件事啊。她生而被赋予了这样一副躯体，这副由骨骼和筋络组成的纤弱躯壳已经撑了不短时间了，但愿她能物尽其用。

去拜访拉克姆夫人一趟着实令人疲惫，尤其是还要带着柳条篮子里的猫（一只重过羽毛的生物！）穿过诺丁山的条条街巷走回家。她没有叫出租马车，甚至没有让她的仆人莎拉扶助她，毫无疑问，这一定会惹人议论纷纷——要是那些扯闲话的人知道真相的话，事情只会更糟：莎拉已经回去妓院了，因为她“重病缠身的祖父”在社交季的赌马中欠下了数额巨大的债务。

另一个女孩将会从下周三开始接手工作的，她也是一名被救援协会救济的妓女。不过艾米琳想在下周三前把房子稍微打扫一下，免得让那位女孩在这份体面工作的一开始就受到打击。所以她打算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当然了，不是现在，现在她坐在楼梯上，透过前门上结霜的玻璃窗，注视着幽灵般来往穿梭的行人。

亨利的私人物品送达时她正在圣巴托罗缪，无法监督来送货的工人们，让原本就介于整齐和凌乱的房子彻底跨过了那条界线，乱成一团。每个房间都挤得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就像他们说的，连猫都不能。猫咪帕斯当然是有地方走动的，自它来到以后便在楼梯上下来回游荡，带着好奇和困惑不解进出每一个房间，逐个熟悉它主人的家具及其他堆积在这个陌生地方的各种新奇玩意儿。格外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件怪事：亨利的床直立靠在起居室的墙上，床垫笨重的倚在铁架上，显然不能睡人甚至猫。自艾米琳把它放进屋子后，它就已经试过好几次让她注意到这张床，好让她把床摆正。

艾米琳不得不承认她的房子现在看上倒更像是切普赛街的一家破烂杂货店了。厨房里什么都是成对的：两个灶台，两个放陶器的橱柜，两只冰桶，两只炖锅，两个水壶，两只水浴锅，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甚至有一对调料架——亨利的选择几乎和她一摸一样。不幸的是，她从来就不怎么擅长做饭，也一点不愿意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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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Lynette

校对by 田各

终校by 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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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9-11-26 16:05:57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9-11-26 16:07 编辑

Chapter 22

Part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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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到处是堆至两三层的椅子和凳子，有些摇摇欲坠，有些相互纠缠，但目前杂乱无章的罪魁祸首却是那些不可胜数的书籍：亨利所有的书，加上她自己的。每个房间里、走道上，都是成堆的书，有些堆得很好，像沙堡一样，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向上码放，有些则正好相反，仿佛在挑战重力或是亨利猫咪亲昵的吻。这也怪不了救援队胡乱摆放：是她自己把这些书从纸箱里拿出来的，只是想看看有哪些幸免于难，哪些已经烧毁了。显然她收纳整理的能力还有待提高，已经有好几次散落事故了。那座放着《圣经新约》的书塔从来就不稳，撒得整个楼梯平台上都是，圣经传播协会的人说要来拿回去，却从没来过。有些倒霉的书已从楼梯扶手的缝隙中掉落到下面的地板上。

那几袋衣服，相比书籍而言看起来整齐一些，却更令人沮丧。这不是埃米琳平时存着，准备送往伦敦的贫民区或者更远地方的捐赠品，比如羊毛手套，有补丁的袜子，仔细缝补过的床上用品，而是亨利的衣服。未经拆封的满满三袋子，躺在她卧室的地板上，上面系着绳子，还盖着“塔特尔和索恩”救援队的图章。

普斯绕着她的裙摆闲荡，喵喵地叫着，使劲想用头顶她的腿，却被宽松多褶的裙摆拦住了。就在它要钻进去的时候，埃米琳站了起来。她真的太累了！现在才下午，她却好想睡觉。不是打个盹，而是能通往崭新一天的，漫长而又深沉的睡眠。虽然有所冒犯，但她真的希望上帝能通融这一次，让黑夜提早几个小时降临。由此造成的不平衡明天来补足，让明天的白昼相应地多那么几个小时不行吗？

她浑身僵硬，僵硬到甚至想重新拿起拐杖。埃米琳拖着步子挪到厨房，她觉得普斯已经丈量完了整间房子，现在是时候吃点东西了。

“你是想吃东西了吗，普斯？”她问道，而普斯在厨房门口犹豫徘徊，嗅着肮脏的扫帚毛。

给它吃什么呢？既然已经把它接来家里，她就应该认真地思考一下如何让它留下。她仔细地看了看橱柜和冷柜，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奶油，也没有生肉，因为最近都没有下厨，更喜欢去餐馆。（是的，令人生气，她知道，那些穷苦家庭的人都饿得面黄肌瘦，靠着羊肉下脚料和面包皮竭力维持生计。而她，像个高级妓女似的下馆子！但是没有莎拉的帮助她无法自己挑战下厨，反正连着烟道的那个灶现在也够不着。）可惜她无法带着普斯一起去餐馆，帮它也点一份餐……这正是人类受依赖时，常用的解决方案。啊！英国社会是多么讨厌实用主义啊！不是用来建造工厂，而是使公民过上更为惬意生活的那种实用主义！这该和亨利讨论一下，等下次……

她叹了口气，打开另一个橱柜，取出一大块莱斯特芝士，这是女佣不在时她自己的主食。普斯激动地叫了起来。

“我以为猫不吃芝士呢？”她说着，丢了一小块芝士到它的爪子间，它猛地扑了过去，有滋有味地吞了下去。这又是个先入之见的反证；她每天都能学到新的东西。倚着从不使用的烤箱，她一小块一小块地喂普斯吃芝士，一直到它饱了，也可能是太渴，没法继续吃了，才停下来。她给普斯一盘水，它毫无热情地盯着看；明天得给它买点牛奶。

她自己也该吃些东西了，今天除了面包、一点芝士、茶和拉克姆夫人的水果蛋糕之外什么都没有吃。正常的食欲还有待恢复，而且从医院回来，她伤心地发现一个标着“易腐物品”的箱子，由于在“塔特尔和索恩”救援队的仓库里放了一小阵，然后又在她家里放了很长时间，里面的东西已经腐烂了，她还没缓过劲来。

她斜着身子越过一堆铜锅打开另一个橱柜，记得里面好像还剩了一罐头饼干，却发现了另外几本藏在这的书。几分钟后，也可能是十五分钟，她翻完朗德尔夫人的《新编家庭料理》，又盯着扉页上的题字看了一会儿，上面写着：“给我珍贵的朋友，亨利·拉克姆，1874年圣诞节”，接着就上楼去了，每一步都很痛苦。

就在离卧室门几步远的地方，她发现楼梯平台上有两个深棕色的小小的东西，远看像雪茄烟，近看发现是粪便，并且散发着恶臭。埃米琳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不能，不能，再也无法在楼梯上爬上爬下了。她从床边一个装满手帕的盒子里取来一条，这些手帕是没多久前她没日没夜控制不住地咳血时候用的。她小心翼翼地把猫屎包在柔软的棉布手帕里，叠了又叠，直到它变得像个香盒大小。这样包裹好就可以明天早上再处理了。

在混乱的卧室中，她开始脱衣服，解纽扣解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找不到睡裙了。今早洗睡裙上的一块旧血迹时太大力，撕破了，只好修补一下，然后就把它挂在某个椅背上，拉在楼下了。上帝啊拯救一下她的健忘吧。不行，不行，再也没法爬楼梯了。就这一次，只能穿着内衣睡觉了。

她疲惫又笨拙地从长裙和衬裙中挣脱出来，然而脱到衬衫和灯笼裤的时候，才迟钝地感觉到身上都是湿黏的汗水，腋窝，腹股沟和股沟都感到难耐的瘙痒。她站立不稳，草草考虑了一下祈祷上帝赐予自己力量走下楼梯，丢掉猫屎，取来睡裙，再烧水洗个澡，但又觉得这不值得引起上帝的注意。于是她脱掉身上剩下的衣物，解脱地喘着气，裸着发热的身子爬进了被窝。

她想，只有穷凶极恶之人和重病之人才会大白天睡觉，明天一定要好好地保存体力，不要让这具差点失去的身体负荷过度了。

被窝极其舒适地紧裹她赤裸的身体，令人沉醉的麻木感从四肢开始蔓延，尽管将落日时间提前远没有被批准，她却感到自己已经昏昏欲睡，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旁有一些小小的动静。明早醒来她才会发现那是普斯，心满意足地在她脚边歇下了。

~本章完~

翻译 by 花头精

校对 by 小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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