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雪白的花瓣》第十六章 Chapter Sixteen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3: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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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Sixteen

Part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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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伫立于诅咒的无尽深渊和通往天堂的光明大道之间！”这声音听起来无比威严。艾米琳·福克斯有些局促不安，她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拿到嘴前，以掩饰她痛苦的表情。博莱斯夫人又一次失去了理智，“我们只能伸出我们的双手——啊，让我们祈祷一些绝望灵魂能抓住我们的手！”

会议厅里，救援会其他成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试图弄清楚她们的领导人是想让她们按字面意思祷告，还是这仅仅是一个鼓舞人心的言辞。十几个穿着得体的女士（她们中的大多数还不如面色灰白的福克斯夫人标致）达成了一个沉默的共识，她们睁着眼睛，放下祈祷的双手。在她们杰明街总部黑黢黢的窗户外面，是伦敦上百万未皈依的人流，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玻璃上闪过。

纳什夫人端着茶壶走向福克斯夫人，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她只是希望在讨论之后出门之前的茶点缝隙里，她可以有足够时间给她的救援者同伴们再续上一杯茶。

但是不可能了，“姐妹们，我们该出发了。”博莱斯夫人宣布道，接着带头蹒跚着走进门廊。在座的人群里出现一阵不情愿的骚动，不是因为她们害怕福音传道工作的挑战，而是因为希伯特夫人忘了今天的饼干，得出去买一些，这就意味着大多数救援者还只是在吃第一块饼干，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吃第一口。可是现在她们的领导人示意她们起身，她们能怎么办？她们可能正打算在肖尔迪奇黑乎乎的污水坑里和坏人搏斗，但是她们敢走到大街上去吃饼干吗？不。

博莱斯夫人嗅到了军心的动摇，她以为这是怯懦。

“我恳请你们记住，姐妹们，”她喊道：“把一个灵魂从诅咒中解救出来要比从一只野兽的爪下夺回一条生命有意义得多。如果你把一个人从野兽那里救了出来，你肯定会一生都为之自豪！骄傲起来吧，姐妹们！”

尽管没耐心去听这些空话，福克斯夫人仍旧是第一个站到博莱斯夫人后面的。在她看来，拯救者们的态度是骄傲还是沮丧，是激情澎湃还是萎靡颓丧都不重要。这些都是瞬息万变的。过去有上百万基督徒感到自豪，还有上百万感到气馁，而今剩下的只有他们的灵魂，和他们曾今可以拯救的灵魂。“重点在于拯救，而非救援者。”这句话一直是艾米琳的座右铭，而且如果她是领导者的话，这也该会是救援会的座右铭。但她是永远不可能成为领导者的，她深知，自己生来必然就是一个异议持有者。

“那么，我们走吧，”她轻快地说道，在从未吃的饼干到残暴野兽间搭建起一座桥梁。

然后，救援者们动身了，她们一共八个人，依旧像穿着便衣的士兵一样团结。可是，在行进了不到一小时后，艾米琳•福克斯就离开了大部队，然后悄悄前往一个臭烘烘的死胡同寻找一个怀了孕的孩子。

而此时的苏糖正坐在韦斯特伯恩旅馆整洁明亮的茶室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店里特色茶和被咬过的烤饼，一边偷听着一个仆人讲话。那个仆人正坐在一张桌上，一边愉快的吃着喝着，一边和她的密友闲聊。而苏糖一个人坐在另外一张桌上，她涣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吸顶灯打在她茶里的倒影上。她背对着聊着天的她们，耳朵发烫。

千万别这么快就做出判断：通常苏糖不是这么度过周二下午的，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是真的！你知道，威廉·拉克姆在加的夫，星期四才会回来，而艾格尼丝·拉克姆身体不舒服。所以，与其闲着，为什么不在艾格尼丝夫人的女仆克拉拉下午休息的时候跟着她，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呢？

目前看来，这次跟踪真可算是没白来。克拉拉是个饶舌的女人，至少和另一个叫司妮德（如果苏糖没听错的话）的爱尔兰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司妮德是另一位小姐的女仆，和克拉拉打扮得一样。这间茶室很安静，只有五个顾客，帕丁顿集散站不断改进的设施几乎快要将这家小店榨干。这对苏糖来说却是件好事，要是在车站叮叮当当嘈杂的环境里，她很有可能没办法偷听。克拉拉和司妮德也一致认为这个地方远离那些发臭的外国人和小孩，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苏糖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时不时玩玩茶匙，用它看看里克拉拉和司妮德细小的影子，让她们的闲话和不满飘进她的耳朵。

通过偷听，她知道了威廉·拉克姆脾气很坏，是个暴君。他对家族事业的管治逐渐从软弱无力的管理演变为严厉的控制。他以前甚至不敢正眼看人，可现在的他却会“盯着你，将你看穿”。上周他作了一个演讲，有关其他和他一样富有的男人怎样一瞬间让自己沦落成堂皇的仆人，但是他永远不会想变成那样，因为他知道他家的女仆们赚钱谋生有多么不易。当然现在楼下的所有人都害怕了。

但威廉·拉克姆还不是最坏的，克拉拉最恨的是她的女主人，一个狡猾的双面女人。她会假装生病而且身体虚弱，然后突然发脾气，或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以进一步欺负她毫无戒心的仆人。

“去年十二月份，”克拉拉抱怨道：“我以为她就要死了。可是现在，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克拉拉说她在考虑找个不这么难伺候的主，可是她又担心拉克姆不会给她写一封好的推荐信。“他们就是那样的人，”她嘘声说道：“如果我好，他们不会放我走；如果我坏，他们就会把我踢到贫民窟去。”

“奴隶，我们就是奴隶，”司妮德斩钉截铁地说：“比奴隶好不到哪儿去。”

谈话的话题转到了克拉拉和司妮德的男朋友上，现在看来，她俩各有一个恋人。得知这一点的时候，苏糖吃了一惊。她从未想过单身的女人会在没必要的时候去寻找男伴。她可以理解老鸨，也可以理解有钱的客户，可是，对于朋友，对于没有钱、住在寄宿处、就像克拉拉的约翰尼和司妮德的阿尔菲那样的朋友，她始终不能理解他们到底有何魅力。苏糖全神贯注地听着，但是直到这两位仆人起身互相亲吻然后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没明白：这样两个嘴碎的怨妇怎么敢声称“爱”任何人？（尤其是假如那是个粗野、散发出狗一样的臭味、满脸毛发、一头油渍、指甲缝还塞满泥垢的男人。）

“记住我说的，”司妮德说道：“别让他骑到你头上。”

她指的是谁？克拉拉的约翰尼还是威廉·拉克姆？克拉拉假笑着，好像她现在有本事战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或者两个一样。你个蠢蛋！苏糖真想朝她吼一句：你的真爱很有可能操过一个妓女！而如果你胆敢藐视威廉的话，他会像扔一个烂苹果一样把你扔到大街上去！她的愤怒就像是一间封闭的仓库里的火苗，在那一瞬间突然从一种难以名状的寂静中彻底爆发。当仆人们闲聊着走出门，走到阳光灿烂的街道上的时候，她狠狠地咬着她的嘴唇。她用力地握手里的茶杯，祈祷着它不会被她弄破，却又希望她能把它捏个粉碎。

“好茶，是吗？”当苏糖为自在地窃听了一小时的“特权”额外付了小费时，茶室老板很快挖苦她道。

苏糖发热的脑袋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小心行事！你需要适应所有恶心的习俗。

“是啊，谢谢。”她矜持地倾了下头回答道，样子像极了一位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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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3:11:52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06 编辑

Chapter 16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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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艾格尼丝·拉克姆依然站在克拉拉卧室的窗子前，她并不常在这间房里游荡，但现在她的守护天使有可能在不可预知的情况下突然出现，而这些阁楼卧室是一睹她容颜的最好地点。艾格尼丝眯着眼透过玻璃看窗外，检视着拉克姆庭院东边的外围，那里有阳光下斑驳的树木，她的守护天使有时会突然现身在那些树下。然而现在没有人在那里——好极了，当真没人。希尔斯正忙活个没完，他给花茎环绕上金属线，使它们长得笔直，拔除杂草并把它们塞进他的裤子口袋里。他要是现在离开，也许她的守护天使就出现了。天使害怕陌生人，艾格尼丝发现了这一点。

克拉拉的卧室有一股让人不快的香水气味。真奇怪，那个女孩在工作时应该尽力保持无味，想不到她最后上床睡觉时，竟然用香水涂抹自己。艾格尼丝从窗前离开，弯腰去闻仆人的枕头。它散发出大量低俗品的气味：也许是来自霍普森的，或是来自拉克汉姆某条便宜的生产线上的产品。真令人惋惜，威廉必须把他的名字放在这种垃圾上；以后如果他的生意继续好起来，或许就只会生产最精致和独有的香水 ——给公主们用的香水。

艾格尼丝晃着脚。她的头痛又犯了;如果她不小心的话，就会向前倒去，然后被人发现睡在克拉拉的床上，脸枕着那刺鼻的枕头。她挺直了腰板，回到窗前。在那里，阳光斑驳的树下是新近被刷过的栅栏，现在几乎无法越过那些耀眼的长矛，区分出她的守护天使移动的忽隐忽现的身影。片刻间，它消失了，被上苍收回;甚至没来得及挥手告别。但它在那儿出现过。

艾格尼丝匆匆跑出克拉拉的房间，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心脏在胸腔里颤动，她的胸部刺痛，好像有只手用力挤压着每个乳房，头疼如她所想的渐渐退散，缩小成她左眼后方的一块冰冷的小疙瘩，不难忍受; 她颅骨上拳头般大的冰块如今也已经融化成了葡萄般大小。

她下楼梯——沉闷且未铺地毯的仆人楼梯——往这房子里被恰如其分地装修过的那些部分走。她匆匆跑到客厅，因新换的壁纸而惊讶并再次高兴起来，之后她在钢琴旁坐下。翻开的乐谱在她眼前，是《啊！番红花》，上面有她自己的标注，提醒接下来是三十二分音符的注释。她弹奏起开头几个小节，结束以后又弹了一遍，然后又一遍一遍不断地弹奏着同样的部分。她用这段钢琴曲小节作为伴奏，柔和而甜美地哼着一段纯粹出自她自己脑袋的新旋律。她唱的音符，一开始是迟疑犹豫的，而后慢慢糅合成一段动人的曲调。今天的她是多么富于创造性！颇是一个小作曲家的样子！她决定只要她能一直忍受，就要一直唱这首自己的歌，要唱到把它传送到天堂那么远，要唠叨到让它进入神的记忆里，直到有人在流逝的时光里被神召唤来为她记下乐谱，将它完好地印刷出来，并送往地球遥远的各个角落，让所有地方的女人们都唱起这首歌。她一遍遍地唱着，尽管这所房子里的灰尘正无声地落在她周围，尽管在隐蔽的地下厨房里，一只隐约冒着微微热气的鸭子已被人褪去了毛，在滤水板上伸展着带着疙瘩的双腿。

当艾格尼丝作够了曲子后，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摆弄她的新礼帽。她在镜子前一顶顶地展示它们，昂着头，抚平丝绸在她臀部上的褶皱。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个自信又年轻的女人（这个词风靡于最近的女性期刊，所以用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裹在闪亮的紧身胸衣里; 看，这不就是一个无所畏惧、骄傲优雅的女人吗。

“我又是一个美人了，”她听到自己说。

她从诸多帽盒里挑出最新的一个，掀起盒子盖抽出大量皱纹纸。毛茸茸的画眉鸟和它那翡翠绿的玻璃眼珠子，定格在翡翠色的毡帽上。艾格尼丝从盒子里拿起这珍宝般的帽子，细致地抚平画眉鸟肩上的羽毛。如果是在一年前，她会很害怕它;而现在，她只期待到公共场合去炫耀它，因为它看起来真的太漂亮了。

“我不再害怕了。”

是的，艾格尼丝不害怕了——无论在那一方面，这段时间都足以证明。就像一个人设法从一只狂暴的狗身边走过而用起愉快打招呼的招数，她已经能够踏进那充满危险的宴会厅和餐厅，轻松地应付所有人。毫无疑问，那些女士们表面上都愉快地叫唤她，但在背后都藏着女性特有的巴不得捅她一刀的恨意，但艾格尼丝不在乎。她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平等的！

她已经斩获了一堆胜利，因为那持续一百天的宴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艾格尼丝·拉克姆正在证明自己是意想不到的聚光点，所有时尚的人们因担心没赶在那些疲惫的追风者之前发现她的光芒而生起些微的恐惧。

“艾格尼丝·拉克姆？不是真的吧，亲爱的：真是太高兴了！真的，谁会想到呢？但是，让我告诉你她的晚宴是什么样的！所有东西非黑即白：我指的是一切，亲爱的。黑色的桌椅，白色的桌布，黑色的烛台，白色的陶器，白色的餐具，白色的餐巾，黑色的洗手钵。我告诉你，甚至连食物也是黑色和白色的！皮肤被烧黑的鳎目鱼，黑色的蘑菇，烤南瓜也是如此……在白沙司酱里。阿尔弗雷德感到愤怒，因为，连红葡萄酒都没了——只有白葡萄酒！不过他自己振作了一下，因为晚宴还要继续。拉克姆夫人是那么的欢乐，她用最甜美的声音为自己歌唱。没有人知道一开始要怎样回应——我们应该只是假装没听见吗？——但之后，卡瓦纳先生，这位律师，开始应着她用男中音唱着“砰砰砰”，像是一支大号，然后所有人都觉得这没什么问题。还有饭后雪糕——竟然蘸着甘草汁！到了那时，我们都感到她是如此不落俗套，我们几乎是邪恶的，并且没有人有一点点在意。这个奇特的女子，是拉克姆夫人。但是，噢！我们拥有这样愉快的时光。我几乎快乐得晕倒！”

像黑白晚宴这样的新奇事物，是艾格尼丝名声增长的特殊意象。她的脑袋里充满了创意; 唯一的问题是要检查和挑选这些创意，好尽可能地塞在有限的时间与机会里。肉桂香味的蜡烛？对于眼罩和包裹的想法？它们看来得等到24 日和 29 日了……

无论在哪一方面，她都是这时尚的圈子里最时髦的一个。她的衣服背面是完美的弧度，以不间断的蝴蝶结和荷叶边为衬里。她听到谣言说，紧身胸衣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波兰舞曲即将回归；倘若如此，那她已经准备好了！至于帽子，她把所有旧款给了约旦小姐做慈善。她的新帽子装饰着哼唱的鸟儿，像麻雀和金丝雀；灰色天鹅绒（6月12日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专用）装饰着一只斑鸠，这必定要引起一片惊叹。(惊叹的人们不会意识到，这些大型鸟类在头上的重量实际很轻！艾格尼丝虽然不会知道这些生灵被做成标本时发生何事，但结果是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支撑半打标本鸽子在头上，不过那太过庸俗——仅仅一只鸽子便够了。)至于镶着白鸽的普鲁士蓝帽子，嗯……直觉般的好品味让她有了另外一种想法。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决定将白鸽拆除，换成蓝色的山雀，因为……嗯，鸽子有些太过普遍了，不论它们的标本售价有多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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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4:16:05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17 编辑

Chapter Sixteen

Par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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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得快点做决定！不仅是她大胆独到的判断力能让她在这社交季光彩照人：还有幸运之神的眷顾。最幸运的是她原有的发色正是当下流行的颜色！她已经拥有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金色长发，她还存了一些上好的金发发片，以便打造出上流社会的人所必备的精致的发型。她所有的竞争对手现在都很难搞到上好的金发发片，由于大部分卖到假发工厂的金发发片都是由法国农村女孩的深色头发染制而成的。

至于她的身材：她又撞上了好运气！她因为生病而瘦下来的几乎看得到骨头的手臂和腰肢，正好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实际上，她还要重上那么几盎司就更好了。当其他的女士们在痛苦地进行节食减肥时，她则毫不费力地拥有了这副好身材。让人百般惊奇地是，即使她现在已经足够好了，她还是吃得不多。如果在她腰围最小的时候，她还拼命吃，这真是一种罪恶，但女皇陛下，上帝都保佑她，这只是一个对她这种过分放纵的小个子女孩的一种惩罚。她发现，一块水果和一两片冷盘肉就能让她饱腹，特别是和古氏先生推荐的那种香甜蓝色的药酒一起吃。晚上，一个人呆在床上的时候，艾格尼丝总是以数自己身上的肋骨为乐。

上个星期，她试了她和克莱拉在12月时一起用缝纫机做的裙子－裙子的腰部皱巴巴的，手袖也因宽大而下垂！所以，她宁可不要那条裙子也不愿意修一修它，她要裁缝再做一条新的。多么奢侈啊！这是因为她囊中不再羞涩了：威廉现在是个有钱人，他给她的零花钱似乎也是没有限制的。在前些年，那些不赞成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言辞也消失的无隐无踪；他还提议给她设定消费额，并在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时，温柔地对她笑着。

他在尽力做到最好，威廉想要做些补偿－艾格尼丝不得不承认。没有任何东西能补偿她所遭受的痛苦，但是…好吧，毫无疑问的是他现在就在补偿她。他现在看起来非常像样，他还留了胡子，穿得也潇洒漂亮。

她也注意到他现很有自己的一套技巧，特别是在某些特定的的圈子里，表现得就像已经富裕了很久的人那样，而不是正在致富的人。他静静地抽着雪茄，仰着头，就好像在思量着什么事情似的，他显露出他的影响力是由财富带来的，但他并不会说起和拉克姆香水公司有关的事，而经常会对一些书籍、绘画作品以及发生在欧洲的战争侃侃而谈。（艾格尼丝并不关心欧洲战争的这些事：管他们把巴黎烧为平地，她会设计她自己的新裙子！）在最近举办的派对上，各种各样出身名门的人都来了，对威廉房间的一隅都充满了兴趣。想象一下！威廉拉克姆，毕业于普通大学，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变成了一个成功人士！

至于她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她也表现得很优美得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她一次也没有搞砸过，况且也没有发生在之前社交季出现的情况，即使她说一些正常的话或者做一些动作都会被别人恶意地误解，这让她感觉非常耻辱。但她也从中学到很多：她得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不要出错。

她盯着穿衣镜看，这镜子是她的最爱，因为它可以旋转到任何角度，如果她跪下向上看，她也可以看到自己，就像是从上往下看那样。因为在这个世上似乎所有的人都比她长得要高，所以这面镜子这是很珍贵的。她现在跪下，向上望，她想象着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阳台上的上帝和人们，他们会怎样看她：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还对她的性感赞扬有嘉。她张大她瓷蓝色的眼睛，舒展开她额头的抬头纹。过，有个声音从镜子中传来。

她由于卧得离地毯那繁复的土耳其风格图案太近，再次感觉到一阵晕眩，她蹒跚着跌倒。她需要走到窗台透透气，试图让自己不再头晕。

这使她想起：她今年这社交季的行程是多么完美啊！为什么呢，这可是为她而设计的！她很少在拥挤的房间里约会，她几乎总外出约会，到花园去，庭院去，上街或呆在凉亭里。新鲜的空气可以使她振奋精神，每每在她感觉到头晕时，她都会抓着一些结实的东西，假装在欣赏风景。当所有的人抬起头去看烟火表演时，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已经将一个小药片放进嘴里了。

她并不介意去看歌剧和听音乐会，因为尽管她在室内，她还是可以任由她的思绪到处飘荡，除非是幕间休息。她坐在她丈夫旁边，她双手撑着凳子站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她魂体分离，她的灵魂在上空漂浮着，她在枝形吊灯上向下望着她自己。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视角，因为所有人都和艾格尼丝一样。最近，她为她的裙子和手套都绣上了花式织物，它们在微弱的灯光下，很是闪耀。当戏院或者歌剧院灯光变更暗时，悲剧即将会上演，但艾格尼丝·拉克姆还是闪闪可见：包厢的老主顾可以看到拉克姆夫人用她雪白的手臂举起望远镜到脸前，她看似流下了同情的泪水，事实上那是望远镜上的嗅盐，拿近的话就会辣眼睛。

她就这样，在皇家意大利剧院，耐着性子看完了瓦格纳的歌剧《罗恩格林》，和在皇家音乐厅听完了梅耶贝尔的《清教徒》，威尔第的《安魂曲》，是由才华横溢的意大利贵族威尔第先生亲自指挥的。她还在演讲厅现场对于亨利·欧文先生演的《哈姆雷特》表达了喜爱之情，但她更喜欢开场表演，比如康普顿太太表演的《离水之鱼》，但她知道最好不要向任何人说起这个。为了避免千篇一律，她还想要在聊天中谈及这个话题，艾格尼丝还去皇家剧院观看了伽尔伐尼先生表演的意大利语版《哈姆雷特》，她发现这真是一场视觉盛宴，特别是剑术显然力道十足，而奥菲莉娅演得则更加俗气，比在英国表演的版本烂。（艾格尼丝一想到多年以前她参观了一家美术馆，看到一副很可怕的画仍然会发抖，是英国画家米莱斯画的：一位年轻无知的少女，和她的年纪相仿，面容也和她有些相像－幸好画中少女的头发不是金色的－少女是被淹死的，张大着眼睛躺在那里，有一群男人站在她跟前，并在一旁赞赏她死得有多好看。）

她一个人呆在自己房间，艾格尼丝用手在胸前画十字，她四处张望，神色很紧张，害怕被别人看到她正在画十字。

“克莱拉？”她试探地叫了下她，但是克莱拉不在，肯定又是在和麦克斯韦尔夫人的女儿西尼德聊八卦，不然她还能去哪里打发她下午的时间呢。

我要好好考虑下，找一个心智和我差不多的女佣，艾格尼丝突然想到。实话说，每当我向她解释精神疾病的重要性时，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为了那些错过这一切的不幸的灵魂：艾格尼丝回想起在演讲厅“她”的第一次演出，她就像一个“精神病人”，一个孩童大小的机械人，在说完开场白后，便偏偏起舞，玩弄一些把戏，不用靠铁丝或者伙伴们来完成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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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Viola

校对 by 酸酸

终校 by Gabriell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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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4:21:04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22 编辑

Chapter Sixteen

Part 4

对于艾格尼丝来说，“心灵”是她迄今为止在整个社交季所看到的表演中最为精彩的。事实上，她被那些表演深深震撼以至于她几乎没留意博德利和阿什维尔在向她丈夫的左边咕咕哝哝地低声抱怨。她全然相信“心灵”的表演是独立于舞台上它旁边那位男士的操控的，它的生命来自于未知之地。它无声的肢体转动表演本身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相反，她更兴奋于这个小机械人是永恒不死的。尽管她自己的灵魂必定沉沦阴间，她的肉体也可能在偶然间被摧毁（例如一场大火，在这个剧院里就可能会突然起火！），“心灵”则安然无恙。即便它被碾平，简单的融化重铸后，它有生命的灵魂可以轻易地回到新的躯体中。噢，多么幸运的生物啊！

艾格尼丝现站在窗前，掌中紧握手帕，扫视着下方的地面来搜寻她的守护天使的踪迹。修剪花圃的大剪刀朝她挥了挥。艾格尼丝笑了笑，随即低头注视她的拳头。她张开手掌，手帕毫无损伤地在她掌心绽放。噢，真想同这张手帕一般坚韧！

艾格尼丝这几日一直在思考有关死亡与重生的事情。在喧闹的社交季里思考这种问题是有点奇怪，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思想正走进哲学。她可以兴高采烈，并热情地为客人们歌唱，但说真的，生命中还有什么能和人类躯体的死后遭遇相提并论呢？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是艾格尼丝怀疑天堂并不是传统宗教描述的那样；她并不期盼死后能进灵魂的天堂。她只想每天能醒来，有自己的肉体，随时都能在康健修道院开始一段更好的生活。几乎每晚她都会做同一个梦，在梦中她走过疗养院缠满常春藤的拱门，她不再是诺丁山切普斯托堡的艾格尼丝•拉克姆，但也不是一个幽灵

要是能和她的大伯亨利谈论这些事该有多好啊！她床底藏的有几本灵魂主义者书籍里都提到了一个人间天堂。圣经相关的手稿许诺（或是作者自己如此想）德者终有一日会从他们的肉体复生……当然亨利能够告知她更多，他知道如此深知圣经和其他神秘的书作！

（另外，她喜欢他。他不像她所知的大多数英国教徒那样；他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基督教徒气质。他让她有点想起圣徒和殉道者们，尽管只有一点点。威廉曾告诉她亨利还没有成为一名神教人员的原因是他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纯净和高尚，但是她怀疑那都是胡说的，真正的问题是英国国教及不上亨利的纯净和崇高。）

“亨利有没有被邀请来这儿？”她每次参加聚会时总要问威廉这个问题。

“没有。”威廉总是这么回答，或者，“见鬼的我怎么会知道。”再或者，“就算他被邀请了，我也很怀疑他会不会来。”而能确定的是，亨利·拉克姆从来没出现。

“那这儿呢？”艾格尼丝在对所有人开放的公共场合也坚持问道，“每个人都可以来这儿。”

“亨利讨厌歌剧，”威廉会低声咕哝，烦躁的把他更多的珍贵时间浪费在社交义务上。或者，“亨利不赞同戏剧表演。但也不是说我在怪他。”

“打起精神来，亲爱的威廉：爱博尼斯夫人来了。”

艾格尼丝决心要把每件事都做好，她深吸一口气，手在胸前攥紧嗅盐，随后穿过富丽堂皇的门厅去尽好她的职责……恩，就算他们不是伦敦顶级的富贵名门，那也绝对是在二流之上。

尽管艾格尼斯非常希望能有那么一次在社交季的宴会上转头就见到亨利·拉克姆正向她走来，可她的愿望从未实现。但她并不知道，她确实有一个忠诚的同伴：有一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只为靠近她，他经受狂风来和她观看同一剧院的表演，用高价换来她身边的座位，看她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苏糖迎来了她的第一个社交季。

当然，不是正式的，不是像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们正进行的那样。但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在钱能买到的最大范围内，苏糖正在参与。有些活动的门槛仅限于被选中的人，那些有来自某某某夫人和男爵夫人的请柬、头顶光环的名门世族。每当拉克姆一家参加如此场合，苏糖就无法跟随。但如果他们参加一些更低门槛的，特别是那些在室外或大场地举办的能容纳叽叽喳喳的人群的活动，苏糖肯定会游荡在拉克姆一家后方，充分体验这种氛围，像是在驳船的滑流里飘荡的废料一样慢慢地围绕着他们。

焦虑着尽可能地避免吸引他人注意，苏糖如今严格地按照素净的风格来穿衣打扮。

她的衣柜曾经装满了绿色、蓝色还有黄铜色的奢华衣物，如今它们已然逐渐被深浅不同的灰色和棕色所取代；她把丧服的色调穿出了时尚的风格。衬着灰暗的色调，她的一头红发比起祝福更像是一个诅咒，而她的皮肤看上去苍白又病态。每个人都叫她“夫人”，出租司机会扶她下车，就仿佛她会因为不习惯街道路面的坚硬不平而伤到自己的脚踝。就在几天前，皮卡迪里广场的一个流浪儿以半便士的价格用他破旧的衬衫帮她把湿雨伞，而她因为太过吃惊给了他六便士。

这是最特别的，这种体面；特别自从她跟踪拉克姆一家后，她决不是人群中唯一的妓女。剧场、戏院、运动场还有游乐园都是上层的娼妓们在社交季里最喜欢去的地方，而且那儿不乏无所事事的贵公子们在阳台和帐幕后闲逛，期望着能从无聊中解脱出来。艾米·豪利特曾有一次去过，但她很快就没有耐心忍受漫长的等待。

把脸遮在扇子后，或者是面纱后，苏糖正对这个游戏乐在其中。为什么她之前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确实，在拉克姆那儿得到的补贴多于她在卡斯特薇夫人那儿挣得的所有收入，但她也不能说在这之前她穷得一步也无法踏入剧院。然而这些年她把自己关在楼上的房间里，就像一个囚犯一样！噢，好吧，是的，她曾经写了一篇小说——或者说是一篇小说的大部分——但就算这样，出门去一趟剧院真的这么无意义吗？奇怪的是在她的小说中，“苏糖”在秣市钓来了一条鱼，就在一场《一报还一报》的表演之后——这部戏剧苏糖在烛光的静寂中反复读了几遍，却从未想着穿过几条街去现场亲自看一眼。她这些时间都在想些什么？好吧，她现在正在弥补。跟着拉克姆一家的行程，伦敦的每个剧场和戏院她都去了好几遍——或是她这么觉得。在这些豪华宫殿拥挤的衣帽间里她脱下身上的斗篷或大衣，然后她盯着她周围做着相似事情的那些真正贵妇们。她们注意到自己在盯着她们吗？如果发现，她们中有谁能想象自己更习惯和一群只穿内衣和宽松长裤的女人待在一起，给她们裸胸上的淤痕扑粉呢？

但是没有，她们毫无疑问的接受了她，这些有钱的女人们，而这比苏糖能想到的任何事都更能取悦她。她曾想过她会和以前一样鄙夷这些女人，但是真正到了她们身边，她的憎恶却不见了。事实上，说真话，苏糖感到一阵激动，一阵几乎只有喜爱的激动，只要其中一位女士向她做出恭敬有礼的姿态……衣帽架边上的一个礼貌微笑，言语，在卫生间一句轻声的“您先请”，在铺着地毯的楼梯上为她的通行权后退半步的动作……这些短暂的尊重让苏糖为满足感而发颤。

那当她在三点穿过摄政街拥挤的购物人群追寻着艾格尼丝·拉克姆的时候呢？她接连不断地与在聊着天背着小包的女士们擦肩而过，发现人们纷纷向她致歉。在比灵顿的欢乐商场，招待员簇拥在她身边，祈求能帮助她，而她必须在他们面前退却以防艾格尼丝突然转身瞥到她这个情敌！苏糖在面纱后微笑，试着表明自己只是这个店里某位年轻小姐的女伴来转移他们的吹捧。

而上帝多毛的胸膛啊，他们似乎真的相信她的话！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by花头精

校对 by Viola

终校 by 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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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版权归原作者Michel Faber所有。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4:23:18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25 编辑

Chapter 16

Part 5

是的，苏糖目前很享受伦敦社交季节。这里的喧嚣一点儿也没让她感到厌倦，事实上，这使她的生活有了好的转变。之前她待在克洛塞修道院的房间里度过的那些寂寞空虚的日子，已经让她没了独处的渴望，而在她年纪更小的时候深深吸引着她的安静氛围也不那么有诱惑力了。现在的她准备活动起来。

并不是说她和拉克姆夫妇相约的出行有多少肢体运动。戏剧和音乐会稍显冗长，尤其是完它们全用意大利语表演/座椅又不够柔软的时候。听着沉闷漫长而且老掉牙的哈姆雷特和马伏里奥的故事，还有那头重脚轻的夫人夸张的颤音演唱，苏糖的下半身都入睡好几次了。然而，屁股虽然睡着了，她的意识可还清醒着，她不时打量着坐在她旁边的拉克姆夫妇。

威廉在这些冗长的演出中最常显露出的一种情绪便是无聊。他看着节目单，忍住打呵欠，一会儿看看过道里的人，一会儿看看头顶的枝形大吊灯。他的目光不止一次地落在苏糖身上，却完全无视她是谁，只不过把她看做昏暗灯光中的一顶帽子和数不清的华服中的一件不起眼的裙子。有时候他会打盹，但整个社交季节的大多时候他都焦躁不安。

艾格尼丝与威廉却截然不同，她仔细留意着每场表演的每个瞬间，频繁地抬着她的观剧镜，按台上人要求发笑，鼓起掌来像猫抓虱子一样急促。其他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脸庞散发着清透又神秘的光芒，像一尊变形了的圣人雕像。她现在快乐吗？苏糖该如何分辨。快乐是内心的感受，也是世界上最容易伪装的东西。

但是苏糖却是真的非常快乐。因为尽管没人在看她，可她还是感觉到了这种快乐。

这是她度过的第一个社交季，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现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好音乐。之前的人生里她都对音乐漠不关心，或是充满敌意。对她来说，音乐一直沾染着贫穷、宗教狂热、酒醉和疾病，令人难以忍受，比如街边乞丐逢迎讨好的吟唱，猴子踩着管风琴的呼哧声，法尔赛德酒吧里那啤酒味的民谣，还有教堂那道貌岸然的钟声。至于这些年凯蒂·李斯特在卡斯特薇夫人那里的大提琴演奏，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厌恶那声音。“凯蒂，这曲子真好听。”每当那女孩刚演奏完一些忧郁的或是别的类型的曲调，她都会这么说。但她真正应该说的是，“我很高兴你和我们在一块儿，而不是在楼上陪男人，但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刮那该死的弦了？”

在人生的第一个社交季里，苏糖听着音乐，仿佛以前从没听过一般。大型乐团用那些闪闪发光的但是她都叫不上名字的乐器演奏着宏大、激昂、振奋人心的乐曲。远离了卡斯特薇夫人凄凉的会客厅和那些破旧的街道，人们聚到一起只为奏起愉快的声响——这才是音乐该有的样子。甚至连大提琴看起来都令人惊叹，因为不是凯蒂·李斯特在演奏它们了。不像凯蒂那把磨损严重、被壁炉里的炉渣染得满是黑点破乐器，这些大提琴有八把之多，个个都被擦拭得锃亮，发出美丽的光泽，弯得那么有激情又精确务必。看着这么一排男人（整个管弦乐团都是男人）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这样无害、甚至可以说是高尚的活动，这真是件无比奇怪的事情。这些人心里只有音乐，别无其他。这可能吗？这么多男人聚在一起，却没有坏人？她看着他们温柔地抱着自己的乐器，看着他们吹气或起身鞠躬的短暂间隔，匆忙地在乐谱架上翻页，在他们的上方，华美的音乐不断地在空中传播。

“太精彩了！”演奏结束时，她和其他人一样喝起彩来。她是如此兴奋，以至于她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她的看台票是花了五先令买来的，此刻她周围的人群正在热烈欢呼，她一边鼓掌，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者，丝毫没有留意坐在她下方的贵宾席上的威廉和艾格尼丝。

这种情绪的自然流露和放任，成为了苏糖观赏曲目的一部分——这是逐渐形成的。她第一次和拉克姆夫妇出席音乐会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大声喝彩，她却羞怯到开不了口，那时的她根本无法喝彩。然而，一场场终曲听下来，她学会了释放自己的情绪，而如今她喜欢上了这种释放。前两天晚上，当胡格诺派①敲出的最后一声铙钹声在皇家阿尔伯特大厅的梁柱间回荡起来的时候，苏糖从座椅上跳起，不顾一切地大声地喝起彩来，她往左边看去，恰巧和一个长髯老者对视了一眼——他也一样被音乐打动。那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们彼此理解，如此亲密，而他们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太精彩了！”这位年老的绅士大声喊道。她也一同喝彩，却不敢再看他了，她害怕这种心灵相通的火花会就此消逝。

她当然知道，周围的这些人一旦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避开她，以免沾染污秽。她是他们当中的肮脏之物。就算这些体面的女士中有很多比她还像妓女，就算这人群中挤满了打扮俗丽、香味刺鼻、、带着粉饼也遮不住的疤痕的大小姨太，而她那么端庄得体、光鲜洁净，她仍然是其中隐藏身份的淫秽者。她就像是一堆堆成了人形而着装时兴的粪便。这些太太们把她当成了同类，对着她微笑，撞到了她的裙子还跟她道歉，因为他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罢了。啊，和一群不认识她的人在一起简直是天赐的福气！

“这真是极好的！” 皇家阿尔伯特大厅里身旁一位长满皱纹的妇女兴奋地说道。她丈夫的雪茄烟弄得她眼睛微红，灰白的头发上戴着几片扎眼的金色假发。“他可是一路从意大利过来的。”她说道。

她指的是他们下方台上的威尔第先生，这个老顽童正拿着他短粗的指挥棒，指向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合唱团，示意他们起身，让观众为他们的演唱鼓掌，们演唱的正是他最新的追思弥撒。

注释：

①Huguenots：胡格诺派，又译雨格诺派、休京诺派，是16～17世纪法国新教徒形成的一个派别，兴起于法国长期惨遭迫害的新教教派。受到1530年代约翰·加尔文思想的影响，其在政治上反对君主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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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桃小湄

校对 by 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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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4:29:58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32 编辑

ChapterSixteen

Part 6

‘

“对，好极了。”苏糖回答道。尽管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很奇怪，但没有冒犯之意。西格诺尔·威尔第先生打动了她——不仅仅是因为他唱起安魂曲时那摄人魂魄的腔调，更是他对这首不朽的音乐作品的独特见解，它磅礴的气势超越了皇家艾尔伯特音乐厅本身，难以想象，它原来是一个单身汉写在脏兮兮纸张上的——作者是一位头发过长而遮住眼睛的意大利佬。这荡气回肠的低沉大提琴乐章就是在这么一位意大利佬的笔纸摩擦间产生，当时很可能是深夜，他坐在自己的套袖上挥笔，而西格诺尔·威尔第正在隔壁的房间里睡意正酣。苏糖感受到一种之前从未想到过的男性力量，一种高雅却又毫不在意地征服她或者利用她或者使她置身于监狱的力量，对她加以利用，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空气都随着愉悦而震颤。

所以，是真的，“好极了，”她对戴着滑稽假发且长满皱纹的保姆说，并回了一个微笑。直到掌声平息，越来越多年老观众起身离去，苏糖才意识到她已经忘记了拉克姆他们。他们是否还在这座建筑里？哪里都看不到他们。她或许错过了一个极重要的时刻，那就是威廉和艾格尼丝之间的一个能说明很多内容的手势，也只有她能见证到的。也许艾格尼丝做了什么在公共场合不可被原谅的事情。

后来，苏糖认为在如此磅礴的音乐里有一点分心也不是一件太糟的事。她不能每天每时每分都监视拉克姆夫妻；有些事情会跳出她的视野。她是真的能如此专注：假使舞台上有声情并茂的演员摆弄造型舞刀弄枪，或者有金属制成的玩偶在看不见的拉绳指挥下跳舞，但只要让这儿没有音乐——或只有糟糕的音乐——哪怕拉克姆他们稍微眨一下眼她都能看到。

向下盯着拉克姆他们看表演，她能知道什么？没有多少。在圣詹姆斯剧院里威廉不能从他的座位上跳起来并向所有人喊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然而，艾格尼丝呢？尽管威廉坚持认为她能做出疯狂的举动，她还是克制自己在最哥特式的建筑物里变得疯狂失控。不过苏糖确信只要她能够分享拉克姆夫妇在公众场合的状况——看其所看，听其所听——她应该也能分享他们的私人生活。而威廉在他与她的床上会跟她谈到音乐会或戏剧中看到的哪一部分内容，那是无法预料的。比如，沃尔特·法夸尔先生演的在阿尔比恩时的普罗米修斯最后一幕时，威廉不同寻常地非常清醒并且大声叫好……要是她能够深掘出诗篇以什么作为背景，并表示喜欢这首诗，他就会跟苏糖聊这话剧，而她也可以向他介绍诗篇：那会是多温馨的促膝长谈！

在另一次首演，苏糖看见艾格尼丝伴在威廉身侧随他走出剧院。艾格尼丝是不是靠在他的手臂上？苏糖想，艾格尼丝一定是很累或不舒服；那不可能是情爱。苏糖想，威廉，看在上帝的份上，把她送回家，让她在床上好好休息，然后过来看我。然而拉克姆夫妻一走出观众席，他们就被领进笑容可掬的陌生团体中，苏糖不得不独自过了一夜。

到目前为止，最好最有价值的要数在露天活动上的跟踪，这样的监视让苏糖都觉得自己成了拉克姆夫妻真正的知己，且今年的天气还真是不同寻常地好。即便在日落之后，天气还是温和的，像精灵一样的灯笼、街头小贩的小火盆、小酒馆窗户透出来的光，还有穿戴奢华的贵妇簇拥成一团，给夜带来了温暖的错觉。（好吧，当然不是所有地方。毫无疑问，教堂巷、圣吉尔斯都像以往一样，晦暗、肮脏。可是谁又想去这些地方呢？）

在麦斯威尔山的大花园聚会中，半边帽沿就让苏糖在威廉和艾格尼丝走进门几秒种后，走到了新亚历山大宫月光照到的庭院。（只有庸俗的人会在白天到这里来。）此后，只要苏糖不冒险走得太靠近树上悬挂下来的灯笼，她几乎可以直接跟在拉克姆夫妻后面而不被发现。

现在苏糖已经尾随威廉和艾格尼丝几周了。她知道威廉肩膀的倾斜度和他臀部的扭动程度……好吧，那有点像她的手背。她也十分清楚艾格尼丝臀部的摇摆频率（几乎没有变化）和她的裙撑上下摆动的速度（非常清楚）。在任何人群中，特别是行人中，艾格尼丝·拉克姆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位妓女。她娇小身材上的每一英寸都诉说着她的抑制与不可触碰。她多美啊！她的皮肤不像苏糖那样粗糙和有雀斑，而是像一块新的未拆开包装的肥皂，她头发的颜色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发色，发质好得像丝绸一样。她的体型是那么完美——试问跟在她后面的苏糖怎样才不让自己感觉自己像怪物？她平坦的胸部与艾格尼丝的完美胸型相比较，她那宛若男性的出奇地大的手与艾格尼丝白皙的手相比较，她走路的步伐半男半女，与艾格尼丝优雅的移动相比较；当然，还有嗓音。即使是说着最平淡的语句（‘不，谢谢你，威廉’或者是‘你的胡子上沾了点白糖’），艾格尼丝的话语听起来像是轻柔的哼唱。噢，多希望有那样的嗓音啊！不是嘶哑低沉的，而是缓和而抑扬顿挫的。有着这样嗓音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让威廉给列成恼人的累赘呢？

频繁跟在拉克姆夫妻后面，苏糖已经能够知晓他们间不和谐的迹象。他们的身体，即使衣冠整齐，仍互相表达着厌恶。虽然他们总是偶尔地、不可避免地手挽手地走。在这些场合中，威廉紧张地陪同她的妻子，似乎害怕她会在他身边摔得粉碎并引起周围人们的注意，在公共通道制造麻烦。艾格尼丝，对于她来说，好像处在一种不慌不忙的机械状态中、毫无关系地走在他身边。还有，无论何时能在一定距离内吸引她的东西——举例来说，一位必须交谈的女士——结束谈话后她试图去加速追赶威廉，就像有轨列车的钩子意外勾住一位绅士的袖子一般被牵引行走。

在大花园聚会的一连接处，一个巨大的蓝色气球飘过头顶，高过华盖，在人群中引起激动的欢呼。艾格尼丝无视这一切。苏糖注意到威廉俯身和他妻子耳语，催促她去看被月光笼罩的有趣东西。虽然艾格尼丝点头，似乎在说，“那棒极了，亲爱的”，她并没有要抬起她的头。似乎要有比一个漂浮的蓝色气球重要得多的东西，那才能重新获得她的关注。

实际上更值得注意的是在桑当公园赛马会上的那件事——另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在拉克姆夫妻身后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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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奶酪

校对 by Viola

终校 by 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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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4:33:27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37 编辑

Chapter Sixteen

Part 7

苏糖看得到桑当公园本身的些许不同，因为这儿挤满了观众。似乎伦敦所有阶层的人，得有一半都聚集在这里了（好吧，不包括赤贫的那部分，苏糖不得不承认……但除却他们，都在这里了）。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汹涌成群的男人、女人、孩子和狗碾压着。苏糖用最短促的一瞥眼便明白了到底是什么让人们都来到这里：赛马和骑手。敦实的老马和小马正拉着一大车点心，完全无视附近某处一匹高级种马正在跳跃甚至可能在如风般奔驰着。时不时有喊声响起，苏糖以为比赛开始了，或是赢了，但之后人群聚集的地方略微散开，证明那不过是别的骚动，比如晕厥，突然爆发的拳脚相对，或者是一辆马车轧过某人的脚。

苏糖没怎么看比赛，她把好多时间花在了观察拉克姆夫妇上。像骑师一般娇小的艾格尼丝害怕被踩踏，站在人群背后。可怜的威廉！他是那么的无力以至于蜷起了手！他多么恳切地乞求上帝能借他些魔力来融化妻子的心！也许他渴望把她像一个小孩那样举到自己肩上，让她能有更好的视野……但是，大块头的他只是一直用身体挤开人群，希望借此腾出空间让艾格尼丝走进来。即使她从未看见马，她或许能在他的帮助下，瞥一眼桑给巴尔的苏丹，他确信她会喜欢的！

“今年真是见鬼了！”威廉叹声道，试图迎合地说出她心里的想法。但她转过脸去，眼中流露出惊恐，被他对他们身边魔鬼缠身似的阻力发起不经意的诅咒给吓坏了。

因此，拉克姆他们依然停留在人群外围，苏糖不再看赛马，而全然观看这一对夫妻跳双人舞。妻子紧靠着她的保护者，但又从他的触摸中退缩；丈夫僵硬中夹带着殷勤与恼火，急切地在这个粗暴而又拥挤的现实世界中为身边这位如此脆弱的活物寻找一席之地。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暗地里揭示他们之间微妙的不和。

过了一会儿，苏糖发现了另一个在人群外围的舞者：一个扒手。起初，她以为他是一个花花公子，有着流里流气的性格，太胆小而不敢冒险置身于人群之中，但后来她观察到他以优雅的举止徘徊在每个人身后，带着和猥亵差不多的快感悄悄接近他们然后走开，就像一只授粉昆虫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强奸犯。毫无疑问，这一天他过得极其满意。

当小偷悠闲地越来越靠近威廉和艾格尼丝时，苏糖本不该有任何忧虑；他们的财力完全承受得起这种偷窃，而且他们面对这倒霉事的反应更能让苏糖增长见识。她一瞥便明白了，艾格尼丝的粉红色钱包，样式是最近流行的，挂在她衣服的后面，对于小偷来说那真是天赐般的存在。拉克姆夫人因此（正如他们的行话）是自讨苦吃。那么，苏糖为何不就那样站在后面，享受地见证这么个专业人员的行当？这家伙的姿态看起来真他妈的比上星期水晶宫的芭蕾舞者更为优雅…

可是，可是…苏糖看着扒手一步步接近，在她良心上的压力也几乎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仿佛有一把钝刀紧紧贴着她的喉咙。她必须提醒拉克姆夫人！她怎能不提醒拉克姆夫人！她怎能站在这里，成为这个寄生虫沉默的帮凶？苏糖清了清喉咙，用在众人的喧哗声中不可闻及的声音，排练着她要朝艾格尼丝喊什么。她大叫的声音将会如此的丑陋。究竟是哪个庸俗的女性，如此刺耳地叫唤我，艾格尼丝会这么想……

已经太晚了，这一刻来了又去了。小偷仅仅停下一瞬间，便已从拉克姆夫人的裙边飘过。就在那一瞬之间，苏糖知道，他用一个跟外科手术刀一般锋利的刀片划开了她的钱包，掏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威廉没有被他骚扰；或许他已有足够多的手表了吧。

苏糖感到羞耻而不安，她看着小偷一路轻快地穿过人群，直到他消失在眼前。许多人都踮起脚尖，尽可能的直立着，伸长脖子：比赛几乎到达尾声。威廉最后一次尝试清出一条路，把她带到前面来；他的手尴尬地在她背上徘徊，犹豫着不敢触碰她。然后，他注意到她的钱包，像一个爆了的气球一样无力地挂着。他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艾格尼丝转身离开观众堆，她的脸惨白得像大理石。她向前走了几步，远离喧嚣，来到一片光秃秃的地面，距离隐藏在太阳伞下的苏糖大约有十英尺的地方，这使她忽略了苏糖的存在。她睁大眼睛，呆滞地盯着虚空，眼里溢满泪水。一阵洪亮的、欣喜若狂的欢呼声在她身后响起；便帽被人们抛向空中，高顶礼帽在人们手中挥舞着。

威廉赶到艾格尼丝身边，用他温暖的手臂抱着她的肩膀。“怎么了，告诉我，你丢了什么？”他恳求她，有点没好气地，显然希望盖过她这无谓的激动。

“我母亲的照片，”艾格尼丝一边说，一边在他的手下颤抖。“其余的不重要。”

“什么照片？”威廉感到困惑，好像她刚刚坦白了她的手提袋里放了玩具斑马或是铸铁压酪机。

“我母亲的照片，”艾格尼丝说道，她的脸颊全是泪水。“在一个小相框里。我去哪儿都带着它。”

威廉张嘴抗议这一行为的愚蠢，认为有更好的办法。几秒钟后，他自告奋勇道，“我会找到摄影师。如果他是一个有条不紊的人，他或许有原始底片……”

“噢，别犯傻了，威廉，”艾格尼丝说着，闭上肿了的眼睛。“这是一张我们遇见之前就拍的照片。你当时甚至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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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Turing

校对 by 酸酸

终校 by 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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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8-2-23 14:38:3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8-2-23 14:42 编辑

Chapter Sixteen

Part 8

威廉从她肩膀上收回双手，一手放在自己脑后，他回望拥挤的人群，同时消化艾格尼丝那令人震惊的言语逻辑。比赛结束了，有一些衣着得体的观众已朝着他们等候多时的有篷马车和出租马车走去。下一个活动已经标注在社交季的行程上。打扮时髦的贵妇小姐们在离场的时候，都会偷偷地瞄向自己的裙摆，生怕被赛马场地弄脏。

“回家吧，亲爱的。”威廉说道。

艾格尼丝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那无人靠近的方寸之地中，仍在哭泣。

“家？”她重复着，似乎无法想象他说的家是怎样一个绝妙的地方。

“对，”威廉说着，边领着他的小娇妻，经过那些举着廉价太阳伞闲逛的女人们，向出口走去。“走这边。”

如此拉克姆一家招了辆马车的时候，苏糖也招了她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结尾的，以至于现在几乎成为了一种惯例。拉克姆一家从一些社交季活动或其他场合离场，启程回他们的“家”，而如影随形跟着他们的苏糖，则匆忙赶回她在修道院街的房间，猜想这个晚上威廉会过来。她不可能永远都在他身后二十步的地方跟着，或是在他房子和花园附近游荡。有时候，她必须得待在他所期望的地方，并准备好随时接待他。

对于什么时候该跟着威廉，什么时候该赶回修道院街，她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然而到目前为止并非没出过错。在过去的三周里，威廉来了两次。一次她才刚进门，身上还残留着威廉过来的那个剧院里的烟味，完全没来得及准备便被他逮了个正着。（片刻犹豫后，她觉得坦诚相告是最安全的策略，并让他认为他俩恰好看了同一场戏剧演出，这只是一场惊人的巧合。这次的交谈非常愉快，真的，而随后拉克姆与她共赴的云雨也是一如既往的激烈。）而另一次，苏糖回房间时发现一张手写的便条正躺在她会客室的地板上，上面写着：

心痛至碎，我已不能继续等待；终是我不合时，或你归太迟？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在苦苦思考这几句蹩脚的诗，对它做了详尽的注解，力求能猜出作者的真情实感。）

而现在，刚看完一天的赛马比赛回来，苏糖一个人待在她的爱巢之中。没有点灯，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瞬间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有些头痛。她扯下头上戴着的那顶丑陋女帽，用梳子梳了头发，手指穿过发丝。她头皮中间那条鲜明的发线已经维持很久了，以至于稍做改变都会带来疼痛。她耳后柔软的皮肤被汗水浸湿了。而她的脸，在经过走廊的镜子时她就发现了，已被灰尘弄脏。

放洗澡水的同时，苏糖也在四处翻找吃的。除了早起啃的一个苹果、去桑当公园时在马车里狼吞虎咽解决掉的一个奶油面包、以及在赛马场上咬的一口香肠外，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从小摊上买那根热得咝咝作响的香肠，真是她的错误选择：它看上去就像她之前住在教堂巷时喜爱的那种香肠，那时卖香肠的宾先生经常推着热气腾腾的推车走家串户地售卖，而她和卡洛琳则会跳下床，尽可能地买到个头最大，最肥腻而且被烟熏得最黑的香肠。但今天这个香肠尝起来一点也不像宾先生卖的，它吃起来就像是脏煤油里炸出的猪下水。说实话，谁能够消化得了这种垃圾？她吐了出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觉得恶心。

现在她很饿。饿疯了！而她这些该死的房间里从没有过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整个房子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皂的气味，而它本应该有食物和美酒以及欢爱的气息。（在她暴躁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威廉在她床上熟睡而她在吞咽满口多汁流油热腾腾的烤鸡更让她满意了。至于烤鸡从哪儿来的，这个嘛…… 既然拉克姆能够把半打的日本海棠树送到他在诺丁山的花园里，那么送一只烤鸡到马里波恩对他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

书房里，在那张从未放过她小说的写字台上，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面包。周五她从水晶宫回来时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条长面包，而这是仅剩的全部了。卖面包的女人那时惊讶地瞥了苏糖一眼，因为她的顾客都是贫困潦倒的人，而不是披着长毛披肩的贵妇。

澡盆现在已经放满了热水。苏糖用力嚼着变味的面包（它的形状非常奇怪— 或许已经有老鼠爬过？— 最好还是别想了），然后艰难地咽下去。这就是当初她认为离开卡斯特薇夫人那儿后能过上的奢华生活么？那威廉转动着灯柱向她夸耀的那种生活方式又是什么呢？“摆脱你们所有的人”—他是这么说的 …… “其他人都别想触碰她”— 那究竟为什么他不来亲自碰她呢！难道他已经厌烦了他的战利品吗？？还有那张该死的便条：终是我不合时，或你归太迟？他想表达什么？

苏糖开始洗澡。同往常一样，她在浴盆里待了很久，用空洞的威胁谴责自己，整个人沉到泡沫之下，越沉越深，然后静止不动，这样冷水就不会让她皮肤发痒。她出浴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头发风干时已经午夜了。她坐在那张干净的特大号床上，身上穿着雪白色的内衣，身体干净芬芳。

拜托，你这个下流坯子，她想着，快来拯救我。

~本章完~

翻译 by Mark

校对 by 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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