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雪白的花瓣》第十三章 Chapter Thirteen

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5-27 15:5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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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7-6-19 15:21 编辑

Chapter Thirteen

Part 1

沿着不熟悉的路线进入城里，眼前视线被朝雾和车马呼出的白汽所阻碍，这位优雅的年轻女人感觉就像以前她从没来过这里一样。她一直认为她对这里的街道了如指掌，但是需要承认的是，即便对于自己那双包裹在纯白狗皮手套里的手，她都觉得有点陌生。

社交季就快开始了，越来越多的上流人士离开别墅去了伦敦；牛津街挤满了人和车辆，马车夫也只能钻进更小的街道，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城市迷宫里讨价还价。前一分钟优雅的年轻女士还被车拉着路过那些暴发户的新豪宅旁，后一秒探出头就发现自己身在古老且宏伟的门廊下，车轮咯吱咯吱地经过这些老旧的房屋，那里曾住过许多贵族和政治家们，而现在却充斥着污浊糜烂，成为了大批奴隶的栖身地。在长久的等待中，眼窝深陷的男女眼神注视着每一条小巷和楼梯井，渴望着伴随社交季而来临的工作。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开始为那些贵族夫人清掉路上的马粪，以及清洗年轻绅士们的衣物。

最终车夫驾着马驶进了大马尔堡街，忽然间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如此熟悉。

“停这儿就可以了！”年轻的女士叫喊着。

车夫勒停马匹。“您说的不是银街吗，小姐？”

“是，但是这里就可以了，”苏糖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勇气正在流失，她需要更多时间才能面对卡斯特薇夫人。“我觉得有点头晕，走过去可能会感觉好点。”

在她下车的时候车夫看出了她的私心。她的简单易懂让她在车夫面前无所遁形，她不再是他当初以为的那种女人了。

“当心脚下哦，小姐。”他咧嘴笑了笑。

她回以笑容，把车费递给他，舌尖流转的粗鲁讥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为什么不嘲弄，在这个时候，用流氓无赖般的粗话将车夫讥讽得体无完肤？可是不行，因为她有一天可能还会遇上这个车夫，而且身后还跟着威廉。

“我会小心的。”她中规中矩地答道，随即转身离开。

此刻遮蔽的乌云散去，灿烂的阳光笼罩了整个西区。寒冷的空气变得温暖起来，然而苏糖依旧在她的裙子和大衣下发抖，因为她的背心和长裤是草草地在浴盆里洗刷后就拿去火前烘干，现在还是潮湿的。而且，她在熨其中一条床单的时候不幸地将其烫出了一个洞；她还要看看她的津贴（今早抵达邮箱的第一个信封，来自拉克姆银行）是否足以支付这样的事故。他给了她很多钱，多到可以立即逮捕一个外表不怎么优雅的女人了，除非她拿着这些票据去一堵篱墙那里换钱，但可能以后他不会再给她那么多了，而这数量刚好可以让她沉沦。或许，为了让她免于向拉克姆要一个洗衣女仆的尴尬，她每周都可以给自己买新的被单和内衣！这想法是极具诱惑力的，同时也很令人羞愧。

卡纳比街上散落着乞丐，其中很多人都只是小孩。他们有些去采没价值的花朵或者一篮子豆瓣菜；有的什么打扮也不搞，只是伸出布满淤痕和血疤的脏手裸臂。苏糖知道其中所有的伎俩：将腐烂的肉块藏在褴褛的衣衫里，看似凄惨地向外渗着血水；用燕麦片、醋和蓝莓汁造出的伤痕；用烟灰涂出来的青黑眼圈。她也知道人类的悲惨是真的存在，指不定哪里就有喝醉的父母在虐打着孩子，责怪他们没能为家里挣来更多钱。

“给点钱吧，小姐，给点钱吧，”一个矮小的女孩子恳求道，她穿着泥色衣服和过大的帽子。但是苏糖没有琐碎的零钱，只有两个新的先令和拉克姆银行的钞票。她犹豫了，手指笨拙地在手套里挤捏。她继续前行，刚刚那瞬间很快就被抛去了。

在卡斯特薇夫人的店前，她让自己淹没在阴影里。尽管像个贼一样偷偷进到房子里是不对的，但是在没有一个客人的陪伴下去敲前门或许是更错误的决定。要是这个房子里能在她的拜访时间内神奇地清空里面的人就好了！但是她知道她的母亲是几乎不会离开客厅的，而凯蒂因病无法外出，艾米也会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苏糖偷偷地爬上楼梯去她的房间。这个房子闻起来依旧和之前一样：陈腐且难忍。修补过的水管和化妆用石膏、烟酒、汗臭、肥皂、蜡油以及香水，种种异味堆叠，弥漫在屋内。

在她的房间里，有一个惊喜。四个大木质板条箱豁口大开，盖子摆在一旁，内里空荡荡，地上划着凌乱的拖痕。拉克姆确实想好了所有事情。

“是一个大汉把它们搬来的，”克里斯托弗站在门口说道，他那幼稚的嗓音让苏糖一抖。“他说等他拿到指令的时候会回来的。”

苏糖转过身面对这个男孩。他穿着鞋，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然而他却像她想象中那样，赤着红润的肥涨胳膊站在她房门口，等着今天份儿的脏床单。

“你好，克里斯托弗。”

“他只用了一边肩膀就把它们扛起来了，真的，就用了一根手指，就像它们只是稻草篮子似的。”很显然，男孩不该被拖进成人尴尬的混乱之中。苏糖突然从他生活中离去对他毫无影响，更无法与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只用一根手指就可抬起巨大木箱带来的震撼相提并论。克里斯托弗直直地看着她，就像是非洲探索者站在锡茶罐上看着野蛮人一样。如果苏糖把他当成意图接近所其他人的那种人，或许她会有另一种想法。

在第二次走过的时候，苏糖咬住下唇，样状有些可怜，然而克里斯托弗没有离开的迹象。

“他们都是好箱子，”他评价道，就好像在他这个年幼时期他已经要懂得木工以及其他相关的。“木料很好。”

苏糖转过身背对他，将自己的忧虑掩饰起来，然后开始打包东西。至于她的小说，她觉得显然是没人会来触碰，即使她不在，也是平安无事的。她把它抱在胸前，以最快速度把它转移离她最近的木箱底。然而字迹凌乱的纸张依旧难逃男孩的视线，他瞪大了眼睛。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给他们寄过信？”他问道。

“大部分时间是。”苏糖叹了口气。

然后她开始装她的书，那些合适的，别人写的打印出来的书。理查森，巴尔扎克，雨果，欧仁·苏，狄更斯，玛莉·渥斯顿克雷福特，普拉特夫人；一个文件夹的剪报，都是从报纸上来的；还有少量带有血色封面的廉价恐怖小说：昏倒或死去的女人，貌相鬼祟的男人，屋顶以及下水沟。以及各种小册子，关于性病的，关于罪犯大脑的形状和测量的，关于女德的，还有关于预防皮肤色斑以及其他老化现象的。淫词浪曲。一册《爱伦坡》，上面有飞叶乐团的明显戳印，来自W.H.Smith的收费图书馆，上面还有一个警告，是关于所有书籍包括地图和图册都要细心核查以保证它们处于‘最佳状态’的。一本救援协会赠给凯蒂·莱斯特的新约。一本现代爱尔兰诗集，1873（没有读过，是一位来自科克的客人给的礼物）。继续还有，渐渐半个木箱都满了。

“你全部都读完了吗？”

苏糖开始在上面摆鞋子和靴子。“没有，克里斯托弗。”

“在新的地方能有时间读书了？”

“我希望是。”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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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5-27 16:02:45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7-5-27 16:06 编辑

Chapter Thirteen

Part 2

她将她淋浴所要用的东西用毛巾包了起来，塞进那双青灰色的靴子中，这鞋着实得换层底，打几个鞋孔。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浴缸，要带走这个浴桶没什么必要了。

“这个桶挺好的呀。”

“我不再需要它了，克里斯多夫。”

他看着她往第二个木箱子塞东西，那个细长的箱子看起来像一个未涂漆的棺材。无疑和拉克姆想的一样，它很适合用来装苏糖的裙子。苏糖依次把长裙放进箱子，用手一件件理平，以便定型的紧身上衣和球状裙撑能以同等大小堆放在上面。这条墨绿色的裙子，是她在那个雨夜遇见威廉穿的那条，她注意到裙褶上已经沾上发霉的灰尘了。

那些裙子就占了两个半木箱；礼帽和无边帽就占满了剩下半个箱子的位置。在她弯下腰去将这些帽子塞得更紧凑些时，苏糖感觉到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那么，他长得怎样，你的那位亨特先生？”

艾米跨过门槛，挤得克里斯多夫藏到了她裙子后面。她半裸着，头发乱糟糟的，从宽松衣服中隐约可见的黑晕乳房松散地挂在那，对于苏糖的惊讶满不在乎。一如既往，这个母亲的心里是完全忽视他儿子的，他仅是个不被需要的子宫产物。

“不会比大多数人差，”苏糖回答道，然而这些木箱子却似乎倾向于反驳这一论点。“正如你所见，他很慷慨。”她被迫加了这句话。

“看出来了。”艾米严肃地说道。

苏糖试着去思索一个话题，一个能将擅长说污言秽语，并把蜡滴到体面男人生殖器上的妓女吸引进来的话题，但是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和威廉在床上学到的内容的画面。臭味相投是关键？香膏和香精之间的不同？艾米，你知道吗，我们可以用我们现有的香水来自制香水，如果我们能正确的混合它们，就可以制造出除了茉莉花香的任何花香味？

“大家现在都过得怎样？”苏糖叹口气说道。

“和平时一样，”艾米回答道，“凯蒂在苟延残喘地活着，我呢，在为大街清理'渣滓'。”

“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

“是说这个房间吗？”

“楼下将会住进珍妮弗·皮尔斯。“

“珍妮弗·皮尔斯？华莱士夫人家的那个珍妮弗·皮尔斯？“

“瞧我说了什么。“

苏糖深呼吸一口气，期望有人能够救救她。和艾米谈话从来就不是一件易事，这次的交谈还是异常困难。汗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她多么希望此刻自己能借着头晕目眩为由，直接逃离到楼下。

“那么，”艾米突然说道，“为了我的仰慕者，我得好好地去打扮一翻，说不定今天还可以遇到属于我的王子，嗯？”然后她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撞得克里斯多夫像撞柱游戏的木柱一样失去了平衡。

苏糖站着往下跌，疲惫地将她的手撑在木箱子的边缘。

“你是知道的，克里斯多夫，”她向这个男孩承认，“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么，我来帮你吧，”他说道，便走到她的身旁，立刻抓住了有大钉子的木箱盖。“那个男人留下了锤子，所有的钉子都在里面。“他积极地把盖子盖在相应的木箱上，这个过程差点刺穿了她的指关节。

“是的，是的，你那样做就好……谢谢你，”她边说边往后退，虚弱到无力去触碰他，或亲吻他，或揉一下他的头发或是轻抚他的脸颊；她心头哽著羞愧，退到门口那边，走到楼梯平台——在那里，他多次放下为她准备好装满热水的桶。并提醒她，“小心烫手……!”

听到他欢快的锤击声后，她逃下了楼。

她站在这所名为卡斯特夫人的妓院的后门，犹豫不决，苏糖准许自己可以不说再见并永远离开这里。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仍然在犹豫。接着，她强迫自己离开，她再一次失败了。她知道力量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只能够在从无到有的过程中才能产生。她转向客厅方向走去。

她的妈妈仍坐在老地方，忙于她日常的事：像圣徒那样把粘贴纸粘到剪贴簿里。苏糖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反而很沮丧，发现她还在做着这些事，瘦得只有骨头的手握着剪刀，装浆糊的罐子放在身旁以便随时能够得着。她的背弯曲着，脊柱萎缩得比桌子高一些，深红色乳房下垂，几乎快够到下方那堆带着光环的少女肖像，她们被刻着灰色，粉色和蓝色，埋藏在阴影中。

“这种苦差事是没完没了的啊，”她自顾自叹气，或者是在以这种方式来认可苏糖的做法。

苏糖感觉到自己的眉毛因恼怒而在抽搐着。她深深知道她的母亲在这条道路是停不下来的了，为的是确保她无止境的忙绿。每个月都要花一大笔钱在买书籍，日报，印刷品和圣卡上，这些都是从世界各个角落派送过来的。从宾夕法尼亚州到罗马的宗教出版商无疑是很活跃的，然而世界上最虔诚的基督教徒就在此处——伦敦的银街。

“那现在，”卡特斯威夫人低声说到，她双眼充血的看着这个从圣经工会的马德里出来的从良的妓女，“你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你说不是这样吗？”

苏糖没有在意这伤人的话。老妇人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在唠叨，拿年轻人细皮嫩肉的资本与她悲惨的命运作对比。如果上帝自己能在卡特斯威夫人面前单膝下跪向她求婚，她就会解散这个团体以作为她遭受那么多苦难的补偿；而苏糖会被烧死在屋子的一场大火中，卡斯特薇夫人很可能会说她是如此的幸运，居然有这么值钱的房子为她牺牲了。

苏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瞥到了凯蒂·莱斯特的大提琴盒子，斜靠着壁炉旁的空扶手椅。

“凯蒂似乎再也起不来了，” 她说道，稍微提高嗓音以盖过克里斯朵夫在楼上弄出的连续不断的咚咚声。

“亲爱的，她昨晚就起来了， ” 卡斯特薇夫人低语道，熟练地用剪刀剪出又一个人形的剪纸。 “我觉得她装扮的很迷人。”

“她还在……工作吗？”

卡斯特薇夫人拿着剪纸在已经挤满了贴纸的剪贴簿纸张上摆弄着，看看放在哪里比较适合。对于把圣人粘贴到哪里，她都有复杂的准则；重叠摆放是允许的，但只是为了遮住残缺的身体……把这个新的哭泣着的美人儿粘上是为了遮住另一只不翼而飞的右手，至于狭窄的缝隙，可以撕下一小点法国圣徒历来填满它。

“妈妈，凯蒂还在工作吗？”苏糖再问，这次的声音稍响亮些。

“噢，亲爱的，请原谅我，是的，她还在工作。”夫人若有所思地搅拌着胶水罐。“你是知道的，她离死亡越近，她就越是受欢迎。你能想象我不得不拒绝访客的到来吗？即使要收取过高的费用，似乎也阻止不了他们。”她泪眼迷朦，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刚愎不已，她遗憾的事就是她老了，不能从中得益。“疗养院也是可以赚一大笔钱的，要是他们知道该多好啊。”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Viola

校对 by 路人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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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5-27 16:12:15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7-5-27 16:21 编辑

Chapter Thirteen

Part 3

楼上的敲打声突然停了下来，一片寂静。从卡斯特薇夫人和苏糖一起把她们的生活安顿在嘈杂的教堂巷里开始，已经十九年过去了；那个狂风咆哮的夜晚已经过去六年了，那晚昏暗老屋中挂满破旧的衣裙，烛光摇曳，卡斯特薇夫人蹑手蹑脚地来到苏糖的床前，告诉她再也不必瑟瑟发抖——某个好心的绅士会让她温暖的。自那时起，卡斯特薇夫人就成了噩梦的一部分，她的慈爱渐渐消失。苏糖极力回忆起更早些时候的卡斯特薇夫人，那个已经成为过去的能让她只是单纯地称呼着‘妈妈’的人，那个少几分尖酸多几分关怀、会每晚把她抱在怀里却从不提起钱的来源的妈妈。而此时此处的卡斯特薇夫人，始终捣鼓着她熬胶的锅，不时拿起刷子替她的剪贴簿涂上一团黏胶。

“我听说……”苏糖几乎是哽咽地说，“我听艾米说你在考虑让詹妮弗·皮亚思取代我。”

“没人可以取代你，亲爱的，”这个老女人笑了，牙齿上沾了猩红的口红。

苏糖畏缩了一下，然后试图用抽动鼻翼来掩饰她的退缩。

“我不认为会有男人符合皮亚思小姐的胃口。”

卡斯特薇夫人耸了耸肩。“男人从不符合任何人的胃口，亲爱的。但是，他们还是统治着世界，而我们在他们面前都得下跪，嗯？”

苏糖的手臂开始发痒，特别是她的前臂和手腕。她抑制住想要猛抓上去把手挠破皮的冲动，试着把话题转回到珍妮弗·皮尔斯的身上。“她在鞭打的圈子里很出名，妈妈。我在想是不是……是不是你要改变这个地方的性质。”

卡斯特薇夫人用手小心扶住她的手工作品，趁着胶水还没干粘性够，把最新的从良妓女的肩膀往邻近圣人的臀部那里推了推。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亲爱的。”她咕哝着。“像我和华莱士夫人这样的老家伙，我们……”她抬头往上看，夸张地睁大眼睛，“我们是激情市场里的小贩，我们必须寻找每一处还没填满的缝隙。”

苏糖用前臂紧紧拥住自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对着你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想着。为什么？这是她从未敢问出口的问题。她张口说话。

“那安排是怎样的？”她说。“我是说，你和亨……亨特先生之间的安排？”

“你是怎么了，苏糖，”卡斯特薇夫人斥责道。“你还那么年轻，眼前有大好前程。你不会想让生意来烦扰你漂亮的小脑袋的。把那些事儿留给男人，还有留给像我这种干瘪的老骨头吧。”

在那老女人闪耀的粉色眼睛里是闪过了一丝恳求吗？是一丝恐惧吗？苏糖现在心灰意懒，加上瘙痒快要使她发狂，以至于她无暇去深究她眼里意味的东西。

“我必须要走了，妈妈。”她说。

“当然了，亲爱的，当然。这里没什么能留住你的，对吗？全力以赴去搞定亨特先生吧！”又一次她咧开了沾着口红渍的牙齿，勉强扯出个告别的笑容。

几分钟后，在摄政街上，苏糖匆匆脱掉她的手套，把她紧紧的衣袖提到手肘上，猛烈地抓挠她的前臂，直到皮肤就像擦碎的生姜根一样。害怕威廉·拉克姆可能会对此不满，她才止住了，不让自己挠出血来。

“该死的上帝，”她抱怨道，衣冠得体的路人很不自在地躲开了她。“还有他那可怕肮脏的杰作。”

* * *

回到她的房间，回到了那个她在马里波恩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苏糖躺在浴缸里，身体几乎完全淹没在芳香四溢的泡沫中。室内包围着她的潮湿空气混杂了模糊的水雾，芥黄色的墙柔和成蛋黄色。四周的各种瓶瓶罐罐上印着成打的字母‘R’，在薰衣草香味的雾气中隐隐闪烁。

十三，她想着。那时我才十三岁。

在水面下，她的手臂阵阵刺痛，但总好过发痒。她用一只手抓住了海绵，每次眼泪让她发痒的时候，她就在脸上擦一擦。

你知道的，卡斯特薇夫人很久以前就和她说过，如果我们想在这里有个幸福和谐的家，那我对你就不能和对其他姑娘们有任何不同。在这里我们大家都是一起的。在哪儿呢，妈妈？

苏糖紧紧闭上双眼，手用力捏着海绵擦脸。这个小小的海绵曾经充满生机，在海里畅游。那个时候它是更柔软一点，还是更硬实而且肉肉的？她对海绵一无所知，她从没到过海边，从未走出伦敦。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威廉会不会在厌倦后把她赶回到大街上去？

自从他把她安置在这些房间里他就再没来看过她，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天。他说他会非常地忙……但是他能有多忙，忙到没时间来找他的苏糖？或许他已经厌倦她了。如果真是这样，她还能赖在这个小窝里多久？房间已经付过钱了，她的零花钱也是定好从银行直接打过来的，所以除了威廉这个人，没什么可怕的。也许他没有胆量赶她走？也许只要她非常非常安静，便可以在这里待很多年……也许他会雇个杀手来割破她的喉咙……

苏糖不由自主地笑了。现在是一个月里头的哪一天了？说不定她正在酝酿诅咒，居然想着这些愚蠢可笑的念头。

拉克姆这一小瓶牛奶沐浴露竟然产生了那么多泡沫！下次威廉过来的时候她一定要为此称赞他一下。如果她是真心地称赞，他还会相信她吗？她该怎么告诉他她对他的欣赏，如果她真的很欣赏他的某样东西？她该用怎么样的语气和语调？

“你的沐浴露真的好棒，威廉。” 她独自在水雾朦胧的浴室里说道。她的话听起来很假，假得像妓女的吻。

“你的沐浴露棒极了。”她皱眉，从水面舀起一捧泡沫。她试着把颤动的泡沫甩到空气中，但它们紧紧粘在她手上。

“我爱你的沐浴露。”她低声哼着。但是爱这个字听起来比之前所有句子放一起还要假。

那么多天以来，苏糖一直在等威廉来。他没有来。他为什么不来？男人有多少天一醒来就得面对预定的要事啊？那难道不是能偶尔写封信就能解决的简单事儿吗？威廉难道还需要监督每朵小花和批准它的生长速度吗？

在她第一次得到这些房间的那一晚，她感觉她好像被分到了天堂的一个小角落。地板被擦得纤尘不染，而她决定要享受她新生活里的一切——孤独、寂静、远离污秽的自由、新鲜的空气、她的小花园，在绿叶茂盛的修道院街中漫步，来自最好的酒店里的食物。她会给她的小说一个兴奋刺激的结局，而那时鸟儿就在树上歌唱。

但是，几乎在一瞬间，她豪华圣殿的光芒开始褪色，等到了第五天，已经变得苍白了。这个地方的寂静让她慌张失措：每天早上，她都比在银街的时候醒得早很多，然后沉浸在这个如坟墓一般寂静的郊区，被大概也死了的邻居无形包围着。白天里，她的小花园是一个阴暗、半隐蔽的地方，四周围着铁栅栏。从玫瑰花丛往外窥，如同鼹鼠一般，她看到了那条边缘铺着石子的小径，那里鲜少有人走过，无论是何时。哦，有一天早上她确实听到有声音，低沉的男性嗓音，那时她猛冲到窗边去听，然而说话的人来自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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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Janice

校对 by 黄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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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5-27 16:27:42

Chapter Thirteen

Part 4

每天拂晓时分，她梳妆打扮过后便无事可做了：书柜里威廉摆了几本用来装门面的大部头书——关于浸泡、提取和蒸馏的技术书——那只是用来充填书架的，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当然，等箱子到了她就可以写自己的小说了。箱子什么时候到呢？等威廉·拉克姆同意的时候。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在浴缸里一泡就是好久。在马里波恩的各式酒店里进餐的机会，起初对她而言还十分珍贵，而渐渐地苏糖现在也不怎么期待了。因为每次离开屋子的时候，她总是担心会不会她刚坐下吃饭，威廉就来了。此外，沃维克和艾德斯沃斯的食物并没什么特别，也没有她喜欢的蛋糕，只有燕麦饼，那压根就没什么鬼用。而且她保证在她假作专心致志吃煎蛋卷或者腌鲱鱼的时候，沃维克的服务员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并悄悄议论她。至于艾德斯沃斯，天哪，她只是多要了一份奶油，想想那个服务员的表情！她怎么会知道只有妓女才会多要奶油呢！她不能再去那里了，不能——除非威廉陪着她，否则她是绝不会去第二次了……

天知道他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在那天她去卡斯特薇夫人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来过了——那趟行程她一再推迟，就是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在她出去吃饭、去当地商店买巧克力、温泉水和新床单的时候，她就已经错过他十多次了！

终于，谢天谢地，在第六天的早上……不，威廉没有来，但来了另一样东西：那个诅咒。虽然流血该死的麻烦，苏糖精神上却感觉好多了：乌云散开，终于她可以看清前进的道路了。

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让拉克姆抛弃她，甚至在他开始这么想之前就要扼杀这种可能。她必须把自己变成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使他不仅仅把她当做一个玩弄的对象，而是一个朋友，一个珍贵的姐妹。当然，想要在他的生命中获得这样一个地位，她必须了解所有的事情，所有关于威廉·拉克姆的事情；她必须比他的妻子还要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怎么开始呢？坐在寂静空荡的房间里等他显然不是该有的答案：这只能让命运将她重新扫回贫民窟。她必须行动起来，立马行动！

***

又是一个阴天，上午刚刚过半，风暴即将来临。艾格尼丝·拉克姆站在她卧室的窗前，她使劲眨了眨眼。幻影消失了，它还会回来的，只是现在暂时离开罢了。

自打童年时看见她最喜欢的圣人——阿维拉的圣特蕾莎——的幻象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安温爵士告诉她今后他就是她父亲的那天起，一切都错了，对她来说，将不再有圣母玛利亚，不再有十字架，不再有玫瑰经和忏悔。那时的她曾多么热切地祈祷，祈祷自己能够一直保有力量坚持抵抗这只邪恶的新教巨狼的怒火和咆哮。唉，十岁的她还不足以像一个殉道者般战斗。任何抵制继父指令的行为都被一个来自圣公会阵营的新保姆摧毁了，母亲也不会帮她，她似乎被新丈夫的邪恶咒语牢牢控制住了。艾格尼丝绝望地呼唤着圣特蕾莎，那些曾经亲密无比的对话，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孩子害怕黑暗的寂寞喃喃。

现在，十三年过后，那些圣洁而又神秘的东西似乎再次活动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奇迹的味道。

她在拉克姆宅邸的楼上漫步，走进每个房间，除了那些她永远不能进去。仆人们都在楼下工作，所以他们的房间正好都空着：艾格尼丝一间一间地走进去，站在那些小小的窗前，从五六个不同的地点瞭望拉克姆家的领地。特别是莱蒂的窗户，从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切普斯托那些别墅后面的马厩。然而，幻像还是没有出现。

艾格尼丝梦游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在那儿，她自己的窗外，在距离50码不到的侧巷里，她又看见‘她’了！是的！就是‘她’！一个白衣女人，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铸铁栏杆，直直地盯着拉克姆大宅。这一次，在幽灵还没来得及消失在空气中之前，艾格尼丝举起手来朝她挥舞。

有那么几秒钟，白衣女人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任何回应，但艾格尼丝不断地挥手，就像她那纤弱手腕上系着玩具摇铃一样，活力满满地挥舞着。终于，白衣女人也挥手回应了，动作微小而犹豫，或许在这之前她从未向一个人类挥过手。一声雷响刺破了云层。白衣女人消失在树丛间。

午饭时间到了，艾格尼丝的兴奋丝毫没有消减；极度兴奋的脉搏活跃地跳动在她的手腕和太阳穴上。外面的世界也同时变得狂野起来，大波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呼啸的风从烟囱一路灌进来，催促她张开双臂，无拘无束地旋转起来。然而她知道她必须管好自己，要表现得端庄，她必须表现得好像今天的世界跟昨天没什么两样，因为她的丈夫是个男人，而男人如果有什么讨厌的东西，那就是不加掩饰的快乐。所以，她和威廉坐在餐桌旁的老位置上，只有椅子刮擦发声和杯盘叮当作响，以及他们为即将获得的午餐轻声道谢。一点珍贵的光线穿过风暴带来水波闪闪的微光，尽管莱蒂已经尽可能地拉开窗帘了，屋里仍不够亮，到最后一盏三枝烛台出现在拉克姆夫妻之间，照亮两个人完全不同的午餐。

“亲爱的，我有一个守护天使，”仆人们刚一退下，艾格尼丝便说道，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叉起第一块冷盘鸽胸肉。盆里鸽肉被莴苣叶包围着，下面垫着洋蓟。

“一个什么，亲爱的？”威廉比往常显得更心不在焉，沉浸在工作中（他一直向周围的每个人宣称这一点）。

“一个守护天使，” 艾格尼丝无比快乐地重申道。

威廉从他的盘子里抬起头，他把鲜热的鸽肉派堆得高高的，同时往土豆华夫饼上抹黄油。

“你是指克拉拉？”他胡乱猜道，他真的没心思玩这种女人的猜猜游戏，特别是当他还要处理霍普桑公司的问题时。

“你没有明白，亲爱的，” 艾格尼丝继续说道，她微微向前倾，看起来容光焕发。在分享她所见之物的这个要紧时刻，她完全忘记了她的食物。“我有一个真正的守护天使。一个圣洁的灵魂。她照看着我们的房子——照看着我们——每时每刻。”

威廉的嘴角因为失望抽搐了一下，他迅速试图将这种扭曲转换成一个微笑。他本以为自从那次厨房地板上的惨败和接连两天因柯卢的马用麻醉剂带来的快速入睡后，艾格尼丝已经好很多了。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希望她不会进屋来，偷走我们的新餐具。”

在威廉在切他的派并专心地将派送进口中时，餐厅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因为忙着不弄脏他现在变得浓密的胡须，威廉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发生了一场化学反应，变化就像碾碎的花瓣变成润发香精油那般明显。

“我想她可能是来自康健修道院的，” 艾格尼丝颤抖着说，一边把她那一点没动的盘子推到旁边，一只苍白的手紧握成拳头，紧紧抓着餐巾。

“康健修道院？”威廉一边咀嚼，一边抬头看了看她。在新银质枝形烛台晃动的光线中（就这张餐桌来讲这烛台也许有些太大了？），他的妻子的眼睛似乎大小不一——右眼比左眼要圆一点亮一点。

“你知道，”她说道，“当我睡着后到的那个地方。”“我——我得坦白我并不知道你去的是哪里，”他不安地咧嘴笑了笑，说道，“当你睡着的时候。”“那里的修女是真正的天使，”艾格尼丝回答道，就好像是在解释很久以前的一个误会，“我已经怀疑了好久了。”

“艾吉……”威廉说道，用一种温柔中暗含警告的语调。“现在该换个话题了吧？”

“她朝我挥手了，” 艾格尼丝继续说着，生气地颤抖着。“我向她挥手，而她也挥手回应我了。”

威廉啪的一声放下了他的刀叉，用他最严厉的如父亲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忍耐就快到极限了。

“这个守护天使，她有翅膀吗？”他嘲讽地问道。

“她当然有翅膀啦，” 艾格尼丝不屑地回答。“你把我当什么了？”但是，从他的眼中她可以看出答案。“威廉，你压根就不相信我，是吧？”

“对，亲爱的，”他叹了口气，“我不相信你。”

她太阳穴上的血管很明显地动了动，就像一只困在近乎透明的皮肉和突起的颅骨间的小虫子。

“你什么都不相信，对吧？” 她低沉地说着，他从未听过她如此难听低沉的语调。

~本章未完，待续楼下~

翻译 by Cris

校对by 湘湘

终校 by 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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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6-19 10:51:11

本帖最后由小山林卡于 2017-6-19 10:55 编辑

Chapter 13

Part 5

“请——请再说一遍好吗，亲爱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什么都不相信，”她说，她隔着烛火瞪着他，她的嗓音每说一个字都更加尖锐，原来音乐般抑扬顿挫的声调在厌恶的咆哮中消失无踪。“除了威廉·拉克姆这个人，你什么也不相信。”她露出了自己完美的牙齿。“你真是个伪君子啊，真是个蠢货。”

“请你再说一遍，亲爱的！？”他太过震惊，都忘记了生气；事实上，他有些害怕，她玫瑰花蕾般的嘴唇里从未吐出过的这种嗓音是如此奇怪而令人震惊，就像一条狗在怒吼，又像是五旬节①人流的汹涌在舌尖爆发。

“真是受够了你们这样的人——蠢货，”她唾了一口，“你让我恶心。”

他猛一下跳起来，食物和餐具散落一地。他扑到烛光前，猛一掌把它打灭，枝形烛台倒下嘣一声倒落，烛火、融化的烛蜡和银光跌成一堆。

等他定下神，知道世界不会变成地狱的时候，艾格尼丝已经躺倒在地板上，不是平常那种优雅的卧姿，而是像扭曲的洋娃娃一样四肢松软无力地摊在那里，衬裙敞露出来，就好像被精准的神射手射中了脊柱一样。

***

普里奥里胡同22号幽暗的门廊下，威廉·拉克姆拉了一下门铃，门轻轻地打开了，将他迎进了屋子里。他有一瞬间的眩晕，没能认出眼前这个身着白衣的女人；苏糖的头发刚洗过，颜色深沉，湿露露地搭在她雪白的丝绸紧身衣上，她平日里苍白的双颊正泛着潮红。他逮住她措手不及的一刻，身上散发着芳香，衣衫未理，为他的到来准备着自己。

“快进来，进来呀，”她恳求道，在他身后，暴雨倾盆而下，几乎连成了直线，从他身后倾泻进大厅。

“是时候结束这种愚蠢的行为，找个车夫了，” 她引他入内的时候，他低语抱怨着。“真是无法忍受……”她立即过来帮他，他在惊讶中退缩了一下，她温柔地服侍着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帮他除去被雨水浸湿的阿尔斯特大衣。

“新衣服？”他说。

“是的，”她回答，脸红得更厉害了。“我用你寄给我的钱买的。”她试图把外套挂到衣架上，却失败了，湿透的衣服把精美的衣架带翻了。她在金属架哗啦一声摔到地上之前用胳膊抱住了大衣。“我不想浪费，”她有些烦躁，把大衣举过头顶，将毛领挂到了灯架上。“只是我的旧衣服还没到。”

拉克姆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

“哎呀！原谅我！”他呻吟道。“我光忙工作去了。”

“威廉，你的手……”她抓住了他的手，把手掌翻过来，露出了上面的烫伤和新生的水泡。“哦，你一定很疼……”然后，她用自己柔软干燥的双唇亲吻过这些伤疤，很温柔。

“没关系的，”他说。“不小心碰倒了几支蜡烛。不过我怎么能这么长时间里都让你生活在这种状态呢……我明天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箱子送来。要是你知道我之前都想了些什么……！”

砰地一声，他的阿尔斯特大衣又掉到了地上。

“真该死！”他爆发了。“我应该给你买个像样的衣帽架。该死的犹太人跟我说它比看起来结实多了。脆弱的垃圾！”他踢了横卧的衣架一脚，引起黄铜一阵震动。

“没关系，没关系，” 苏糖急忙安慰他，她把大衣从地板上捞起来，抱着它去了起居室。壁炉里火光熊熊；她发现写字桌前直靠背的椅子很适合晾干衣服。

拉克姆跟了上去，他觉得很尴尬，这穿着白色丝绸的精致生灵居然做着应是穿印花棉布和黑布的不像样的苦工做的工作。她多可爱啊！他想抓住她然后……然后……好吧，说实话，他今晚并不想对她说什么。实际上，他希望她能抱着他的头埋入她的胸部——她穿戴好的、丝滑雪白的胸膛——然后就这样，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

在她把他的大衣放到临时搭架上时，他叹息着说：“我真是个差劲的资助人。我让你困在这里，没有干净衣服穿，好几天了。然后我踉踉跄跄走进你的门，就像刚从泰晤士河捞出来的一样——然后没几分钟就开始表现得像个混账，把这个地方搞得乌烟瘴气……”

苏糖站直了身体，拉克姆进门以来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事情不大对，她终于意识到了：有比要散架的衣帽架或者糟糕的天气更严重的事情。他扭曲的脸，佝偻的姿势……他几乎变成了她第一晚在法尔塞酒吧见到的那个威廉·拉克姆，缩成一团，疑神疑鬼，就像刚被鞭打过的狗——只是今晚他的心思更加难以琢磨。

“有事情困扰着你，”她说，用最温柔、最恭敬的嗓音说道。“你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小事烦恼的人。”

“啊，也没什么事，没什么，”他回答道，目光低垂。（她的洞察力可真强！他的灵魂是不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目光下了？）

“是生意吗？”

他重重地坐到扶手椅里，迷蒙地眨着眼睛，盯着停在他眼前的一杯白兰地——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从她手中接过来，然后她轻轻在身后的另一把扶手椅里坐下。

“生意，是的，”他说。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心情很沉重，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以为自己需要从最基本的原则开始解释。不过，令他吃惊的是，她不需要解释；她理解这些东西！只用了几分钟，他就开始和苏糖讨论起霍普森的两难境地了——详细地讨论——就好像她是他的生意伙伴一样。

“不过你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呢？”他挑了个时间打断道。

“我已经开始读你放在我书架上的书了，”她微笑道。（是的，她的确读了：那些冗长乏味，密密麻麻的文章，只因期待获得现在这样的机会而默默忍受。）

拉克姆敬畏地摇着头。“我……是不是在梦中与你相见呢？”

她轻轻在座椅上伸展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让她的胸显露在他的视野中。“哦，我可是真实的，”她提醒他。

至于霍普森公司的困境，他们很快重归正题了。苏糖在这场谈话中的表现比她预料得要好，不过说回来，威廉对香料产业的了解似乎都是从书上扒下来的，没有实践经验。不管怎么说，商业活动的基本原则如此简单，即使是白痴也能理解：让你的顾客觉得你很慷慨，而实际上你正迫使他们花大价钱买你的生产的便宜货。同样的，和令人厌烦的人谈话也有些基本原则。原则一：谦卑地就自己的无知进行道歉，即使你知道他要解释的是什么。原则二：当他厌烦了解释之后，立即表现出一切都懂了的样子。

“我不是天生的商人，更像是天生的艺术家，” 威廉说，他克制地叹了口气。“不过到最后，可能一切都会好的。天生的商人缺乏冒险精神，如果他们单打独斗的话，他们会害怕改变现状。而天生的艺术家则时刻准备冒险。”他轻轻吐出了这番话，视她为最后一个勇于行动的人。他今晚怎么了？至少他还在大口吞着白兰地……

注释：

①：五旬节(Pentecost)圣灵降临节，也称，是基督教节日，为纪念耶稣复活后差遣圣灵降临而举行的庆祝节日。英国庆祝方式包括演出取材于《圣经》故事的节目，或举行群众游艺及体育活动；集体长途步行，为慈善事业募捐；教堂向群众投掷面包和干酪(中世纪向穷人施舍的遗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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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6-19 10:54:52

Chapter Thirteen

Part 6

在她温柔的打探和再三保证之下，威廉终于被吐露了出来与霍普森公司的问题。多微不足道的问题啊！这公司是一个小型的化妆品制造商，它的规模在拉克姆公司跟前，正如拉克姆公司在皮尔斯公司跟前一样，都是相形见绌。目前它还没有销售过任何有关薰衣草类的产品，但是最近霍普森先生找到了威廉，打算租借一些拉克姆产业下闲置的薰衣草田地。威廉答应他会考虑一下，可是霍普森先生前脚刚出门，他便有了比单纯出租田地要到位的打算。为什么不直接把薰衣草提炼，做成像是肥皂，香水，精油和爽身粉之类的成品，然后再以低价提供给霍普森公司？同样的产品让霍普森先生那小工厂生产，成本可高得多，而且他们也可以打着霍普森自家公司的名号把产品卖出去。苏糖问他，这样的安排对拉克姆公司有什么益处？为什么呢，这样做可以解决那些…该怎么说呢…那些品质欠佳的薰衣草的处理难题。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的薰衣草被丢弃，但这些薰衣草也是可以供提炼做成成品来获取价值的。而且对于那些（诸如肥皂之类的）瑕疵品，仅仅因为形状稍有瑕疵，或者是表面有着点状或者条状的未溶解的色素的痕迹就被丢弃，未免有些可惜。

并不是说卖给霍普森公司的薰衣草产品就一定是次等的，恰恰相反，同以往一样，拉克姆公司将会尽一切努力来确保所有薰衣草都品质上佳，每一件产品都完美无缺。打个比方，可能十个人中有九个都不能说清楚霍普森家薰衣草香水与拉克姆家的有什么区别。

啊，但是…啊，但是…如果剩下的那十分之一的可能性发生了怎么办呢？如果（仅仅为了讨论需要）霍普森公司发现他们收到相当多的不达标的香水制品，又或是一木箱新运来的香皂里，无论是意外或是坏运气，有着相当大比例的明显可见残缺的样品，又会怎样？坦白说，如果霍普森先生觉得自己被骗了然后投诉怎么办？如果（仅仅是为了方便讨论，假设霍普森先生不知感恩，对他公司产品上签订的那些慷慨的条款故意视而不见）他确实想要拉克姆产业名誉扫地呢？

“威廉，你不需要再担心，我有办法，”苏糖对他说。

“不可能有满意的方法，一切都得看运气…”他嘟囔着，接过他的第四杯布兰迪酒。

“不，完全不是，”她安慰道。“这位霍普森先生，你是否碰巧知道他的教名是马修？”

“对，是叫马修”威廉回答道，眉头微微皱起，想着苏糖可能是从他闲置的书上面看到过这个。“有些人叫他‘老马’霍普森？”。

“哈，对”。

苏糖邪恶地咯笑着，俯冲过去，跪坐在他脚下。

“那么如果霍普森先生今后对你造成困扰的话”她边说着，边把她那瘦弱雪白的手臂支撑在他穿着黑色裤子的一条腿上，“我建议你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两个字”。她超他靠拢过去，手略有惩罚意味地轻柔而又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大腿，低声说道：“艾米·豪利特”。

威廉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几秒钟，感到怀疑又惊叹，然后大笑起来。

“对天发誓，”他大声说道，“这的确有点过分了”。

“一点也不，"苏糖低声说道，并用她的脸颊轻蹭着他的膝盖。“对于像你这样能达到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的男人，没有什么是过分的……”

她的手掌移动到他那个部位，按理来说现在他应该已经勃起了，但似乎她判断错误了。这次对话进行得异常顺利：霍普森公司的问题解决了；而且现在…现在拉克姆在她的爱抚下坐立不安，显得尴尬和没有准备。

“亲爱的威廉，”她身子稍往后仰，双手在她飘动的裙子下摆处正经地握着，略带同情地说道。“你还是有些不安。是的，我能看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你如此地沮丧？”

他盯着她看了整整二十秒，黑色的眉毛皱起，有些犹豫不决。是她太过了吗？他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准备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

“我的妻子，是一个疯女人”他说道。

在一番思量之后，苏格决定不发出类似“真的吗？”，“好吧，真是想不到！”以及“太可怕了”的感叹，而是以一种静默的姿势抬起头，满脸的惊愕。在她整个从业生涯中，男人们一直在说他们的妻子是疯子，而她到现在仍没有想出一个实用的方式去回应。

“刚结婚时，她是一个贴心善良的女孩，”他叹息道 “每个人都这么说。她是有一些奇怪的行为，但是谁又没有一些怪癖呢？我不知道她会成为一名救济所的候选人；在我自己家里面，她会……”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找不出来第二个比她更快乐的女孩。现在她却鄙视我。”

“真是一场悲剧，”苏糖轻吐一口气，壮着胆子略带犹豫地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表示安慰。他默许了这一举动。“我觉得，如果她可以的话，她仍然是爱着你的。”

“令人抓狂的事情……我是说，让我最感困惑的事情，是她每天都在变化。有些时日她和你我一样正常，但突然她会做或者说些完全令人震惊的事情。”

“比如说……？”苏糖的声音很低而且小心翼翼。

“她觉得自己在睡梦中去过一家天主教女修道院。她坚信自己是被天使守护着的。她说，他们朝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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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Mark

校对 by 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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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6-19 11:01:58

Chapter Thirteen

Part 7

苏糖将她滚烫的脸颊靠在他的腰上，温柔地抱着他，希望脸上的潮红能在她在露出脸蛋前消退。如果在拉克姆家的门前监视被抓到，她又能做点什么，总不能是当拉克姆夫人冲她挥手的时候，她也向她挥挥手吧？

“就在上周，她在厨房里当着仆人的面发了疯”，威廉继续痛苦地说，“必须请医生来了，他觉得我是疯了才一直让她待在家里…他根本不知道她以前是个多么可爱的人！”最近，艾格尼丝有一半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因药物而麻醉，或纯粹只因慵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事情已经超过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了… ”

苏糖轻轻地有规律地抚摸着他的膝盖，就像在抚摸宠物的头。她感到长裤里有一些血流淌下来，但今夜显然不应该是是一个威廉·拉克姆发表关于女性生理期看法的夜晚。

“艾格尼丝这样大约有多久了 …?”她问道。

“哎呀！谁知道从在她还没认识我以来脑袋里藏了些什么想法！但是…我必须说…在有孩子之前，她的病并不是那么的…（他那受伤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无可救药。”

“哦？”苏糖又问道，她的声音就像老鼠的脚步声一样轻。“你还有个孩子？”

“是的，只有一个。”威廉叹了口气，“可惜的是，是个女孩。”

一阵尖锐的愤怒抽搐是如此的突然，以致苏糖无法承受，便从苏糖的脸颊直接传到威廉的腹部。她希望他的衣服隔绝这抽搐。真是奇怪，她已然学会全然镇静地去倾听各种卑劣的大男子主义式地长篇大论，这些演讲大多都都抨击女性，他们说女性的身体是污秽中的污秽，她们的阴道是通往地狱的通道，但是，这是常常发生的，这种关于女孩无用的轻蔑评论激起了她的愤怒。她紧紧的咬着牙，越发抱紧这个男人，试图将心中所有的愤怒都用这激烈的表达爱的方式来消解。

“我想，”她说，为了打破这一刻的沉寂，“你的妻子因为生病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吧？”

他的身体慢慢的沉入椅子中，在她怀抱中放松。“你知道的，这事情很奇怪…我本是这么想的，但好像事实并不是这样。”到了邀请接踵而至的季节了，真不敢相信，想到她上次干的坏事，那次是去做……”

“她都做什么？“

“哦…各种各样的事。在没什么可笑的时候大笑，可是在真正可笑的时候却异常的沉默。毫无原因地乱叫，告诉人们要警惕那些看不到的危险。有一次爬到了餐桌的底下，抱怨着肉没熟还有血丝。晕倒的次数多到我都记不过来。天哪，我都记不清强行用马车把她送走多少次了…！”她感觉到他使劲的摇脑袋。“但现在，但我还是原谅了了她，这次的社交会应该让你去！”

她用耳朵蹭着他的腹部，听着因为没吃东西肚子一直咕噜咕噜的叫声，酒喝得越快，他的话也就越多。

“你想过，”她说，“寄给你的派对邀请函数不胜数的可能性吗？”

“寄给我么？” 他深一声口气从而使她把头抬高了三英尺整，“我从未参加过一次舞会，参加过一次野餐或者是晚餐派对。我宁愿自娱自乐。话说回来，我一年都出奇得忙，根本挤不出什么空闲时间。“

“是的，但是你难道不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你从低谷走到人生巅峰么？你变成了一个伟大的人，威廉，你转变的很快。而且所有人都喜欢伟大的人。这些邀请函…好吧，你知道人们不可能只邀请你而不邀请你夫人，对吧？”

威廉将他的胳膊放在她的背上，他的手就放在裙撑隆起的地方。她知道，她说服了他。

“我真傻…”他呆呆的说，他的嘴里全是白兰地的味道，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焦虑。“没有领会到事物是怎么变化的…”

“你要留心哪些人才是你真正的朋友，”苏糖建议道，她又开始隔着裤子抚摸他的膝盖。“你变得越有钱，就有越多人对你阿谀奉承。”

他呻吟了一声，引着她的头到他的双腿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好不容易硬起来的下体终于软了下来，就像一个烟蒂，苏糖还在继续的压着，希望能让他射出更多。

“谁知道我有多渴望这神圣的味道，”她心满意足的说，为了不让他像之前一样软下来，“你真是好久没见我了！你没有想过为你的小情人腾出点时间来吗？她被困在这好几天，没有新衣服穿，饥渴地想要见你。”

“我实在太忙了…”但她笑着打断了他的道歉，快速地亲吻着他的耳朵，她调皮的亲吻让他明白他刚才的话没有伤害到她。他喘着粗气，由于怕痒他一直在缩脖子，这让他的双下巴即使有胡子的遮掩也能看的一清二楚。“打理生意可比我想象中更费时间。Hopsom的事只是这几天我处理一堆事情中的一件而已。接下来的几周也一点都不清闲。不久我还必须去一趟米切姆的薰衣草地，找出为什么那儿……”“薰衣草地？”她兴奋地插嘴。

“是的…”

“薰衣草都是种在哪里的？”

“恩，是的，当然…”

“哦，威廉！我是多么想看这样的景色啊！你知道么除了伦敦的公园里长的花草其他的花草我都没见过么？”她蹲跪下来，尽可能的贴近地板，好让他能看到她那欣喜若狂的小脸儿。“种满了薰衣草的地方！对你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是对你的小苏糖来说那简直就是仙境！哦，威廉，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他有些发窘，微笑的同时，皱起了眉头。疑虑在充满酒精和感官满足大脑中显现出来。

“没有什么能比你带给我更多的快乐，我的小甜心…”他咕哝着。” 但试想一下我们之间丑闻被曝光的风险：你，一个未知的年轻女人，在我的田地里与我同行，所有的工人都会看到…”

“但这个地方不是在英格兰的另外一端么？”

“米切姆？它在萨里的下面，宝贝…”他笑了笑，看着她丝毫没明白的小脸。“近到足够流言的传播了。”

“我用不着和你单独在一起的！”她急切的说道。“我可以跟着其他男人的。或者…或者——”她看到了眉眼间流露出的不信任“——我可以跟着一个…一个年长的男人。没错，没错，我就认识一位老先生，一位跛脚的老人，我可以假装他是我的祖父。他又聋又哑——好吧，几乎又聋又哑。他不会惹麻烦的。我可以…用轮椅推着他，就像用婴儿车推着婴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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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By酸酸

校对By沐风黄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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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 发表于 2017-6-19 11:07:57

Chapter Thirteen

Part 8

拉克姆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眨了眨眼。

“你不是认真的吧，是吧？”

“我不能更认真了！”她大叫，“噢，威廉，说你愿意！”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心中却嘲笑自己的笨手笨脚，嘲笑自己那充斥着白兰地酒气的错乱而又荒谬的世界。

“我不能在这里过夜，”他咕哝着说，一边系紧裤子。“霍普森明天早上要来看我……”

“威廉，答应我，”苏糖哀求着，帮他把衬衫扎进去。“我是说，对我说答应我。”

“我得想想，”他在挂着他长外套的椅子前摇晃着说，仍然觉得酒劲未消。“在我不这么醉的时候！”

然后他举起大衣领子，让她能够帮他把手伸到那难以伸进的袖子里。大衣很重，衣服外头炽热，内里潮湿，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威廉和苏糖咯咯笑着，前额碰到一起，完全没有感到任何不愉悦。

“我爱你！”他笑道，她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长满胡子的下巴上。

屋外，暴风已经过去。夜空笼罩了度假屋群上方，风呼呼地吹，房屋们淋湿了站立着。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光滑的街道如灯光下的银条般璀璨。满月在放眼望去尽是烟囱的地平线上眨眼，引诱着所有肖迪奇贫民窟的疯子去到那西敏区的豪华卧房里。

“亲爱的，看着点路！”苏糖站在这个他的家以外的家光鲜亮丽的门廊上喊道。

如果没有威廉马车发出的声音，切普斯托别墅区就寂静得像个教堂墓地。克拉姆的房子隐约显现像一个高大的纪念碑——代表着一个显赫的家族已走到了尽头，留下一座高大浮夸的墓碑。威廉姆颤抖着，因为寒冷，也因为怒于他挤过前门时放大的嘎吱声。他现在清醒了一半，由于他自己住所的冷清而感到沮丧，内心悲伤到了极点。甚至喜欢出没于前门的狗都不见了，小路贯穿于被严格修剪的土地，在月光下诡异地发着光。空空的马车房阴森地半掩在树底下，他瞥了一眼，使他想起长长的事项列表里还有一些别的事要做。

他按了一次门铃，但是考虑到时间太迟没有继续，转而笨拙地摸索钥匙。微弱的光透过那边框满是雕花的窗户——当他低头靠近他那该死的讨厌口袋时，刚好在手指上投下一个投影。（万能的神啊！如果他的公司制造衣服而不是制造香水，他现在就不会还在这里翻口袋了！）

正当他找到钥匙，正要将它成功插进钥匙孔时，门从内被开了，迎接他的是莱蒂，她双眼红肿，她肯定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即使她手上那一根蜡烛的光那么的微弱，他也能看到她的左脸通红并且印着她手臂上制服的褶皱；毫无疑问她也看到了他的浮肿的红鼻子和出汗的眉毛。

“克莱拉在哪？”在她已经帮助他脱掉大衣时他问道。（她的手比苏糖的手更有力，却没那么有效率）

“已经上床了，克拉姆先生。”

“好的，你也可以上床睡觉了，莱蒂。“他还有一个在自己上床前批准她离开的责任，而且由于克莱拉不在这儿变得容易多了。

”谢谢你，拉克姆先生。“

他看着她上楼，等待她进入她的小阁楼。然后他跟在后面，直接去了艾格尼丝的卧室。

当他进入时，卧室没有一点新鲜空气而且十分压抑——如同一个封闭的玻璃罐，他想。当他第一次向艾格尼丝求爱时，她少女般地穿过摄政公园的绿色草坪，微风里明亮的裙子如疾风飞过；现在她所处的地方却是这个厚厚帘子遮掩的坟墓。他警惕的嗅了嗅，身上已经不再有浓重白兰地酒的味道，但他好像闻到了一个新手医生试图浸透棉签时撒在地毯上酒精的味道。

走向床，高举着蜡烛，威廉姆看到他老婆的脸半埋在那大而蓬松的枕头里。她的嘴唇微弱地颤抖着好像认出了他的靠近；她脆弱的睫毛轻颤。

“克莱拉？”她呜咽道。

“是我，威廉。”

艾格尼丝的眼睛轻轻地半开，她那看不见的眼白在她旋转的瓷蓝色的虹膜中出现又消失如同鱼一般。显然，她的意识已经在通向梦乡的半路上了，飘在某个她喜欢常去的女修道院或者城堡上。

“克莱拉在哪？”

“她就在门外，”他说了谎。她多么害怕和他单独在一起！她多么厌恶他的碰触！他对她的怜悯这么强烈以至于他渴望能用一支魔杖对她晃一晃然后永远驱逐她的虚弱；他的怨恨同等强烈，以至于如果他如果真的有一个魔杖，他很可能会拿着它猛击她的头，打爆她可怜的脆弱的脑袋。

“亲爱的，你现在感觉如何？”

她将脸转向他，眼睛聚焦了一秒，然后疲惫地合上。

“就像一个沿着黑暗的河流漂浮小帽子，”她喃喃自语道。仿佛有古老的音乐做着她说话的背景：多么动听的声音啊，即使是在胡言乱语。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他说着，把蜡烛拿的更近，

“在你陷入昏迷之前？”

“不，亲爱的，”她叹气，把脸转开，鼻子首先探寻着那已经被她头发铺满了的温暖白色枕头凹陷处。“是很不好的话吗？”

“是的，非常不好。”

“我很抱歉，威廉，非常非常抱歉。”她的声音埋在棉枕头里模糊不清。

“你可以原谅我吗？”

“艾吉，无论疾病或健康：这是我发过的誓言。”

他在那又站了几分钟，她的歉意如同一口白兰地缓慢地沿着食道向下移动，炽热的温度温暖了他的身体。然后，作为他希望的最好结果他接受道歉，转身，最后，离开。

“威廉？”

“恩？”

她的脸又面向他，在烛光中，她闪烁着泪光，一脸惊恐。

“我还是你的小女孩吗？”

对这个全不期然地让他陷入怀旧情绪的问题，他痛苦地呜咽。滚烫的蜡油掉下蜡烛滴在他已经起泡的手上，他的拳头和眼睛一起紧紧合上。

‘Go to sleep, Precious,’ headvises her hoarsely, walking backwards out of the door. ‘Tomorrow is a brand-new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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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by 豆豆

校对 by 酸酸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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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红雪白的花瓣》第十三章 Chapter Thir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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